夜深人静,乔乐成功将自己和沐鸢的脸涂了个脏兮兮。
别说了,这一路走来,她们遇到了几十次抢劫,其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奔着色来的。
都怪沐鸢,没事长那么漂亮干嘛?
看吧,害的我也得抹泥!
这话乔乐跟沐鸢说过,可沐鸢不仅不信,还打她,简直太可恨了。
做好伪装,乔乐几乎想也没想便望向了燕离,一双明眸亮晶晶的,充斥着一句你懂我的意思吧?
燕离:“……”
说真的,他不想懂的。
可他知道,他不懂不行。
大难不死,不管有没有后福,也是坦白的时候了。
虽然他一开始是被沈灵坑了,但今夜的逃命的确因他而起。他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也实在说不过去……
燕离:“我叫燕离,是天云礼部尚书司马子詹的弟子。我在亲兵营中蛰伏三年,直到前不久才受家师之命窃取宣王兵符……”
篝火前,四人团团围坐。
燕离在一边,乔乐三人在另一边。
不知为何,此刻的燕离竟有种被三堂会审的错觉……
沈灵:“兵符?”
闻言的沈灵微微一愣。
她出生商贾之家,虽爱做些不着调的美梦,与一些别人不理解的憨憨事。但她不傻,尤其对于政事。
兵符之重,战乱之始。
她在天云两个月,早就听闻了天云太子与宣王不和之事,只是她没想到,这不和竟已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燕离:“宣王刚愎自用,对皇位志在必得。而他手下这群亲兵,更是一群被他蛊惑的疯子。”
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所谓富贵险中求,江湖朝堂本一家?
这些话若是放在王朝没落,应该改朝换代之时,的确有那么一点道理。
可现在国力繁盛的天云,根本不需要这种拖垮王朝的革命。
内忧外患,内忧可除,那外患呢?
双手紧握,燕离对眼前的时局充满了愤慨。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能将兵符交给太子,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宣王那个疯子筹谋已久,绝不会因此善罢甘休。
而在燕离愤慨的同时,那沉寂已久的沐鸢也挑了挑眉。
好家伙,她瞪着乔乐,直呼好家伙。
好了,她懂了,严丝合缝的懂了。
君晏和乔乐,一个阴险,一个狡诈,一个没有心,一个不要脸。
她说当初的云惊月怎么那么惨,不仅要悔婚,还得赔偿巨款。
好好一个天云太子爷,除了来时光鲜一点,就再也没有体面过。
原来是有内奸啊!
没错,沐鸢老早就看出乔乐对燕离的心思了。
要不是自己人,乔乐会这么积极?
又是帮着逃命,又是推崇沈灵,这明显是知道燕离伤得重,在变相的为其减轻负担啊。
加之乔乐看着燕离一脸兴奋,比看到她的有缘人还要激动……
沐鸢可以肯定了。
这燕离百分之百跟君晏有关。
而再听燕离提起老师司马子詹,嗯,这条线又对上了。
可以,你们属实可以!
燕离:“眼下我还需将兵符送到叙州,并亲自交到太子殿下手里。前路艰险,我想我与三位姑娘的缘分也就到这儿了。”
望着火光,燕离幽幽的说道。
眼下他们的确逃出了江州,可宣王还有没有后手,他也不太清楚。
他可以为了大业不管不顾,甚至牺牲自己。可三位姑娘是无辜的,他不能再牵连她们了。
至于那位手持紫玉令的姑娘,他是没资格打探人家身份的。
因此分道扬镳,再好不过。
想着次日还要赶路,燕离也不再多说。只见他转头扎进了树林,抱来了一堆软软的松针。
将火堆转移,他在原火的位置铺上松针,并将这个位置让给了乔乐三人。
但也就是这一幕,让乔乐陷入了沉思。
乔乐:“燕离,你招很少见啊。怎么?这也是跟你那大文豪老师学的?”
司马子詹是大文豪,大家都知道。所以乔乐觉得她这么称呼,应该也不会穿帮吧。
果然,燕离只是愣了一秒,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燕离:“不是老师……但准确的来说,应该也算是我师父了。他曾指点过我几招,只是我太弱了,还不够格成为他的弟子而已……”
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敬意,燕离靠在树边,短暂的放下了所有的警惕。
沈灵:“不够格?难道是个白胡子老爷爷,那种隐居深山的得道高人?”
趴在松针上,沈灵一脸兴奋的问道。
毕竟她家那些大热的武侠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燕离:“不是……他要是个老爷爷就好了。毕竟老爷爷厉害情有可原,可他……”
可他比你还年轻对吧?
在燕离的难以启齿中,乔乐懂了。
同款铺床,比燕离年轻,指点过燕离,还让燕离自惭形秽……
嗯,是她家那个欧皇没错了。
乔乐:“那你想认他这个师父吗?”
对燕离眨了眨眼睛,乔乐漫不经心的问道。
燕离:“想啊,怎么不想。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去梦里想吧。”
傻笑了两声,燕离依旧很有自知之明。
少主的弟子都是一方大能吧。就他?一个小小的,连盗个兵符都差点搞砸了的暗卫?
乔乐:“既然想,那就当吧。小问题,我替他答应你了。”
燕离:“???”
他刚准备躺下去,便被乔乐震惊的坐了起来。
只不过他坐起来之后,看到的却是乔乐那充满鼓励的眼神。
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沈灵的感受。
虽然我不一定可以,但如果有人愿意相信我,我便能创造奇迹。
即便创造不了,也能获得发自内心的欢愉。
燕离:“那就谢谢姑娘了。”
不过姑娘您可真够狂的。
这话跟我说说就好,可别跟其他人乱讲啊。毕竟老师说了,得罪了那位可是会没命的啊。
对此,那刚刚躺下便收到了燕离传音的乔乐表示,怕什么?他还敢打我不成?
家暴犯法的!
缓缓阖上双眼,一抹笑意不禁在乔乐嘴角浮现。
燕离啊,虽然你是个憨憨,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你命不该绝啊。
哎,谁让我爱屋及乌呢。
夜色朦胧间,江州城门再次开启。
亲兵营得到军令,已如潮水般自城中撤离,奔向他们此刻的大本营——汝州。
与江州的烟花柳巷不同,汝州乃是人口众多,粮仓密集之地。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之作为叛军的大本营,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乔乐等人也并不知道,其实陈彪并非亲兵营真正的核心。
或者说,是并非此行的核心。
早在亲兵营动身之前,宣王便已经派了亲信混入军中,执行着另一项秘密任务。
抓人。
这个人不是指燕离,而是指那些逗留于江州的商贾巨富,名仕才子,以及一众朝中高官家的纨绔公子。
江州以烟花得名,而这烟花之下,美人之前,又哪里少得了这些裙下之臣呢?
可以说,这抓他们,可跟抓燕离一样重要。
毕竟人质用的好,朝廷定会束手束脚。
汝州,军营
同一片天空下,汝州城外的军营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
前一秒歌舞升平的营帐,此刻已成为了血的海洋。一众女子蜷缩于角落,战战兢兢神情呆滞。
谁也没有想到,宣王今日的大宴宾客,竟会是一场计划好的鸿门宴。
兵符失窃,军队停滞。这对宣王而言的确是毁灭性的打击。可如果把这些只认兵符的将军杀了,兵符不兵符,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因为当群龙无首之时,他云景宣自然便是那个首了。
抬眸,青年男子身披铠甲,眉眼阴翳中隐着一丝癫狂。他将杯中美酒倾斜在地,似在敬那满地亡魂,又似在敬自己的宏图伟业。
“王爷,陈彪等人失败了!不仅如此,他们兄弟几人也……”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名副将撩开帐帘,在满地狼藉中对云景宣禀报道。
云景宣:“废物,果然是些不中用的废物。到是那该死的司马子詹,不仅自己辅佐云惊月那个贼人,竟还派弟子来妨碍本王。可恶!”
将手中酒杯猛地砸在地上,云景宣抬头看天,狂笑不止。
他就是个反派,一个脸谱化的反派。
而反派最擅长的,自然是反间计。
云景宣:“给我那太子弟弟的细作一个机会,让他知道今夜之事。”
“您的意思是?”
云景宣:“既然兵符已是无用之物,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让他们互相猜忌,来一场窝里斗呢?”
眼看着属下转身而去,云景宣的笑声更狂了。
而狂是一回事,这笑多了头晕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乔乐在这儿一定会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你这是笑缺氧了。
话分两头,次日天刚蒙蒙亮,燕离便蹑手蹑脚的起了身。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只是拱手对乔乐三人行了一礼,以感谢她们的救命之恩。而后便提剑抬步,向着叙州方向而去。
叙州距离此处不远,只需跨越两座城池。
老师说了,他早便告知太子在城中坐镇,自己只要去那儿,就一定能找到太子。
其实燕离也明白,天云共有四大重镇。
一是京都,二是汝州,三为叙州,四为江州……
京都乃是国之根基,龙气所在,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而排在第二位的汝州离边军最近,乃是天云粮仓,四国粮都之一。
当初老师就是算到宣王会占领汝州,以汝州为大本营,这才立刻建议太子前往叙州的。
如果说汝州是天云粮仓,那叙州便是军需重镇。
天云的重弩、铁器、长枪等等军备,都是在叙州制造的。
如果宣王占领汝叙两州,这场仗恐怕就很难打了。
可即便叙州守住了,汝州的粮与江州的财,也足够宣王起事了。
低头,此刻的燕离一边忍受着伤口的钝痛,一边忧心着天云的时局。
但他也知道,他能做的事很少很少,不该想的,还是不要想了。
然而因为受伤而反应迟钝的他又哪里知道,在他的身后还有三道身影,正在狗狗祟祟……
只不过此刻的三人面面相觑,似乎出现某种尴尬的分歧。
那就是谁该跟着燕离,谁不该跟着燕离。
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眼下的她们互相都觉得对方不该跟着燕离。
乔乐觉得沈灵应该赶紧回到江州,去寻回她的属下以及那些被她救下的姐妹们。
而沈灵觉得乔乐与沐鸢不该跟着燕离,应该回江州修养,静候佳音。
天知道她俩连想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你武功又不行,这跟着去不是添乱么你?
而此话不仅是她俩的心声,也是沐鸢的心声。
因为甭管是当大爷的乔乐,还是拖油瓶一样的沈灵,她俩都过的很舒服。
最累的是谁?
当然是她这个真正负责打架的人啊!
所以在她看来,她俩都别去了,都滚回江州待着去。那样我也可以不去了,任由那燕离自生自灭吧!
然而沐鸢也知道,自从她的生活中多了乔乐这个逼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心想事成过。
因此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该回去的不回去,想回去的回不去。
得,大家一起跟着呗!
于是乎,燕离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他的后面总是热闹非凡。
似乎总有数不尽的人在围观。
至于他们在围观什么,他也不知道。
总之就是他没日没夜的赶路,整整跑了五天,终于来到了叙州地界儿。
这一刻他如获新生,而乔乐和沈灵却差点儿哭出了声。
别说她们了,就连沐鸢都觉得自己又瘦了。
真的,这个燕离简直像个没有感情的赶路机器,全程赶路。
喝水吃饭路上随便解决,睡觉一刻钟,跑路五小时。这一路跟下来,乔乐三人眼圈儿都已经黑了。
照了照自己那黝黑的眼圈,当事人乔乐表示非常的后悔。
你早说你这么能跑?我一定不当你师娘。
而就在乔乐照镜子这个空挡,燕离又跑了。
只是燕离一路飞奔,终于越过重重阻碍,拖着疲惫而又虚弱的身体来到天云行宫时……等待他的却不是鲜花与礼炮,而是冷冰冰的包围。
他的眉心火早就黑了。
因为他又成叛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