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左相王府
“后日便是上元节,陛下特命冠军侯府携武卫负责武京秩序。呵,这不是摆明了要防着我们么?”
右相王冲拂袖,对一众来此集议的门阀大员说道。
一边说,目光还若有若无的飘向一人,这不是别人,正是左相谢祁。
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一边跟他们虚与委蛇,一边又让君卿跟沈家人勾勾搭搭。
他王冲何等聪明?
虽然谢祁口口声声说那不是他的意思,是君卿自己不服管教执迷不悟。小孩子嘛,总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不是?
呵……
别人头疼脑热王冲相信,可玲珑公主君卿……
王冲:“老谢,陛下如此针对我等,你可有办法应对?”
王冲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元老都齐刷刷的看向了谢祁。
不知是不是有人有意宣传,总之君卿去了太清宫的事儿,在门阀圈里是人尽皆知。大家颇有微词,却又碍于谢家的地位。
如今王家先开了这个口,他们还有什么好忧心的呢?
“不错,谢老哥向来足智多谋,一定能提出有用的见解。”
“倒是公主殿下乖张成性,居然去了贫民窟那种鬼地方。”
“谢老哥,我看您也得早些行动,莫让小辈陷得太深,以后不好脱罪才是啊。”
……
见众人七嘴八舌,谢祁到也不急。
因为在那日知道君卿想法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此刻了。
从他的角度而言,他不反对外孙女的决定,但也不支持。
她想去做就去,只要她自己考虑清楚。
若是对了,那就是谢家的第二条路,若是错了,大不了将她接回谢府,当外公和当舅舅的养她一辈子。
谢祁:“老夫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什么见解?无非就是提前制造麻烦与游街过程中制造骚乱罢了。”
笑了笑,谢祁望着王冲摇了摇头。
他这也算回答,就是回答的比较笼统罢了。
王冲:“呵呵,也是。霖儿,你看呢?”
不再与谢祁这个二五仔纠缠,王冲立刻看向了自家乖孙君霖。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觉得君霖面色森冷,仿佛有什么心事。
他王冲向来只关心政事,自然不知道君霖与楼湘间的闹剧。
原来,楼湘私自前往太子府的事被君霖发现了,为此君霖怒发冲冠与之大吵一架。
而为了不影响王楼两家的关系,楼家家主楼允更忍痛扇了自家孙女一巴掌,罚她在闺阁中面壁思过。
这也是为何楼允今日赴会带的是楼英,而不是最器重的楼湘。
怎么说呢?
虽有君卿乖张在前,可楼湘身份特殊,她毕竟曾与太子有过婚约。而今婚约转移,她却想密会前人……
好在君霖并未声张,只是私下处理。要不然楼家嫡女日后的名声,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当然,楼家人也不那么在乎名声,他们在乎的是楼氏与王氏的联盟,以及楼家未来在门阀中的地位。
如今谢家有了异心,被一众门阀挤兑。说不得这第二把交椅不久就会移位,不是崔家,就是他们楼家。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是不会允许楼湘犯错的。
君霖:“外公,本王认为事不宜迟,我们既然要动手,便该双管齐下,给那废物点颜色看看。”
双手微微握紧,君霖眉心殷红刺目。那点朱砂痣异于常人,却无端多了一抹阴狠。
除了阴狠,还有前所未有的恨。
也许在大多数人看来,他君霖已经是无数人的终点。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文武双全年少封王,他勤奋努力得无数大臣赞赏。
毫不客气的说,他是一个天才。
如果让乔乐来形容,他便是别人家的孩子,家长眼中的标准模板,所有孩子向往的模范。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
因为即便优秀如周瑜,都要发出一声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
当优秀的人遇上更优秀的人,那种憋屈和无奈是无法想象的。
更何况他君霖面对的还是一个十年如一日,日日都在当废物吃老本被人骂的废物呢?
天才要是比不过天才,那顶多是遗憾……
可你样样超过对方,对方却就是比你过得好,你穷尽努力才能触碰的太子之位,他特么天天炼丹就有。
这就算了,父皇爱他,姑姑爱他,表弟支持他……
如今倒好,连跟自己一起踩他,将他名声搞臭的楼湘也要去找他……
凭什么?
君霖眼底一阵阴冷,他恨啊,真的好恨。
他并非觉得楼湘有多么重要,他在乎的是一个象征意义。
又或者说是一个战利品,代表他胜利的荣誉勋章。
所以他不甘心,不让君晏那个废物付出代价的话,他永远都不会甘心的。
楼英:“睿王殿下,我觉得这件事还得慎重考虑……”
看着目光带火的君霖,楼英忍不住想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或许是对君霖有愧,他爷爷楼允竟拉住了他,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低眸,楼英只得苦笑。
君霖与楼湘还用分谁对谁错么?
他们半斤八两各有算计,要说错,谁又干净过?
罢了,他不管就是了。
很快,君霖便与一众门阀大员制定起了计划。
所谓的双管齐下,便是将谢祁方才说的两种方式完美结合。
其一是妨碍君晏参与祭天游街,从源头上切断此事。而一旦君晏无法出席,他君霖便能顺理成章的上位。
其二则是其一的替补计划。若无法阻止君晏出席,那就只能在游街过程中制造骚乱,让对方颜面扫地了。
“睿王殿下的计划我崔某十分赞同,不过您说有法子让太子自动放弃祭天,崔某好奇是何法子?”
王冲身边,御史大夫崔华微笑着开了口。
与其他大员的老迈不同,这四大门阀中排行第三的崔家家主,却是个面白如玉的中年人。
虽说人到中年,却有股温文尔雅的气度,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就像风,很自然,很舒服。
原来,崔家老家主去世的早,其二子崔华才德出众,顺利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了崔家的话事人。
不过自打崔家被温润尔雅的崔华接手后,家族便低调了不少。
他们参加集议,却极少提出意见。就连崔华的姐姐,当今良妃崔莺的一儿一女,也未在争斗中展露头角。
总之,这崔家就仿佛超然物外,不在局中一般。
怎么?
这是终于有危机感了,所以要蹦跶一下了?
众人心中暗道。
不过君霖到不在意这点,因为他正需要有人接话,给他继续下去的理由。
而崔华之言接的可谓恰到好处。
君霖:“诸位,你们觉得太子最在意什么?就目前而言。”
闻言的众人议论纷纷。
大家都是聪明人,答案也显而易见。
太子最在意的,对他影响最大的,他们最容易抓的,抓了后利大于弊的……
一个个条条框框列出之后,框住的就一个人——沈三。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们那废物太子除了求仙问道炼丹冥想,真就只对这一个人上过心。
甭管真假,只此一家。
所以要抓人威胁太子,就只能抓她。
毕竟武帝你抓不住,冠军侯能打死你,长公主抓了武帝和冠军侯会发疯,小侯爷吧,一个以前天天碰壁的人,你想靠他威胁太子?
咳,威胁不了不说,抓他也很难。
王冲:“但霖儿,你可别忘了你那碍事的二爷爷。”
负手而立,王冲赞同君霖提出的计划,却也指出了其中的难点。
是,比起其他人,这沈三细胳膊细腿仿佛风都能把她吹飞。
整日除了画图,便是在工地跑来跑去,时不时被木头绊个狗吃屎,偶尔还得被废水泼那么一身。
这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搬不能抬的娇小姐。
可能会点儿轻功,但看她那走几步都要摔跤的架势,这轻功可能也好不到哪儿去。
能不能比过街边的叫花子,那都是一个未知数。
总之,好抓!
但她好抓,她身边的太白剑仙却不好对付。
别看这老妖怪整日就知道吃吃喝喝,真要动起手来,那些高高手都只有跑路的份儿。
那都不叫跑,那叫遁。
巴不得路上给自己挖个坑立个碑,让这货不要再追他们的遁。
所以,你想在这货眼皮子底下抓人?你指定脑子有什么毛病。
看着自家外公无比现实的眼神,君霖笑了笑。
他既然敢说,自然有法子做。
君霖:“外公,我们一众门阀世家也曾南征北战,族中人才辈出。就比如那些日日闭关的供奉,是不是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目光扫过众人,君霖的笑逐渐沉稳。
原来,养供奉并非天武皇室的习惯,而是天武的传统。
就像太白剑仙实际上是皇家供奉一样,一众门阀大族同样拥有。
虽然这些老供奉不比太白剑仙,可一个不行,两个不行,十个不行,那几十个呢?
他们又不是要杀了对方,他们要的只是拖住这个人,引开他,让其他人在沈三回府的路上劫下她罢了。
这个行动极快,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只是几秒。
所以只要门阀们愿意,这一点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实不相瞒,他君霖这几日都在派人伪装成乞丐,在沈三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观察。
他确定此事可行,所以才敢开口。
谢祁:“可行是可行,但绝无万全把握。毕竟太白一剑的凶名,你我都是知道的。”
皱了皱眉,谢祁有些为难的说道。
若真要对付沈三,那卿儿那边……
王冲:“老谢,你若觉得此事不可为,你谢家大可缩在你那乌龟壳里。崔家小子,你说呢?”
崔华:“睿王殿下智勇双全,我觉得此事可行。另外,我家老祖近日小有所成,兴许能派上些用场。”
崔华此话一出,一众门阀立刻发出了附和的声音。
很显然,有供奉的家族都愿意出这一份力。
即便纠结如谢祁,也不得不为了稳定局面加入其中。
罢了,到时候只能让供奉边缘游离,不要随便出手了。
而与其他门阀的响应不同,楼家就显得有些憋屈了。
毕竟别人都是官家起步,而他们楼家却是靠经商发家的。
所以他们家只有银子,可没什么老供奉。
此事君霖若是早点说,他们大可花钱请来十个八个。但眼看明日就要动手,他们就是有钱也没地儿请啊……
毕竟高高手又不是大白菜,说来就来?
这,这不是为难他们么?
可身为四大世家之一,他们总不能不参与吧?
这对要面子想上位,拼了命都想融入门阀的楼家而言,简直是一件不得不参与的事儿。
那问题来了,怎么参与?
家主楼允正为此头疼,君霖却缓缓走到了他与楼英的面前。
君霖:“楼老,不如明日让楼英与楼家人跟着本王行动,好助本王一臂之力?”
楼允:“睿王诚心相邀,我们英儿岂有不允之理?”
将楼英向前推了一步,楼允欣慰道。
但与楼允的心情恰恰相反,在楼英看来,拉他一同去抓捕沈三,其实就是君霖将楼家与自己绑定的手段。
一条贼船,同样被太子记恨,那他姐楼湘怕也更无理由去找对方了。
此计阴毒不假,却也现实。
君霖:“怎么?贤弟不愿意?”
望着沉默的楼英,君霖若有深意的问道。
但楼英却摇了摇头,并未多言。
他楼英的确有些想法,可这些想法君霖可能不会懂。
他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的……
毕竟他印象中的那位老者,似乎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至于沈三,从楼英内心来讲他其实并不太想抓对方。
因为沈三没错,就目前而言,她只是个兢兢业业的有良心的商人而已。
罢了,这些事他也管不了不是么?
至于沈三会怎么样,估计就只能看她的命了。
夜幕下,刚走到家门口的乔乐猛地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子,她觉得最近骂她的人真是愈发的多了。
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我非酋的光芒已经掩盖不住了?
她心里正想着,却听见门后传来了拆家的声音。
咔塔一声,她门还没推开呢,一把熟悉的铁扇便从门后露了出来。
嗯,直接卡门上了。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