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妮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做过多年丫鬟,看似是粗实丫鬟,可她的长相算不对拔尖,却也算清秀。
能够到了年纪被放出府还能保留清白,若说不聪明是做不到的。
是以,李大妮懂得权衡利弊,这样的人只要有恒心,必定会用尽全力去做到最好,更不会迎风倒。
饶是柳芽在后来和李大妮接触,也不知道李大妮看穿了肖竹的心思,否则相处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小缘寺的案子过去一段时日,京城内也不再因这件事而谨小慎微,那些‘失去’至亲的人家也从悲痛中走出来,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此事。
却不想芸芸众生默契的忽略的事情,皇帝却突然提起来,还因此特意宣安逸进宫。
“安王府为朝廷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朕一直记得先帝在世时,总是提及安王府的功勋卓着,朝廷应以厚待。”
皇帝似是在感怀过去,安逸静静的听着,那风轻云淡的态度,仿若事不关己,可内心却高度警惕。
皇帝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对臣下说某件事,这便是帝王权术。
“安王府世代单传,你父王与朕也算统领,虽子嗣艰难了些,可到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早就有了你这个嫡长子。”
“第一代安王,曾向先祖请了圣旨,子嗣姻缘可自行做主。朕本不该干涉,可朕实在不想看着安王为血脉之事烦扰。”
皇帝句句都是为安王府着想,一副长辈的慈善模样,叫安逸听的后背发毛。
若是其他的算计,在能接受的范畴内,安逸或许为了长远计能配合皇帝一番。
可婚姻大事,安逸绝不迁就,更不想委屈了柳叶。
“微臣暂无心男女之事,且臣注定子嗣艰难,何苦害了好人家的姑娘。”
安逸苦涩一笑,温润的表情终于有所破裂,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好似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皇帝没想到安逸会说的如此直接,但还是劝道:“纵然如此,你身为安王府世子,传宗接代亦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一个女子不能孕育安王府的子嗣,那边多纳几个良家女,总会有希望的。”
“若你没有中意的女子,朕可让良妃举办个宫宴,只要是你相中的女子,朕都可下旨赐婚。”
皇帝这样的承诺,换做别的臣下必然会感激涕零。
可安逸心中只有连声的冷笑,竟想用赐婚的方式往安王府安插不可拔出的探子吗?
好看的眉头动了一下,安逸抬手抚上了胸口的位置。
那日英雄救美,和柳叶多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安逸使用了苦肉计,不仅仅是手臂受伤,胸口下方的位置也中招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传出安王府世子重伤的消息,小缘寺的案子也不会闹的那么大,更是以比安逸预料还要狠绝的处理方式。
皇帝年纪越大疑心越重,可对武将的芥蒂却伴随着更多恐惧,当真不配帝王之尊。
“可是身子不适?”
“来人,快传御医。”
皇帝忙下令,也想借机知道安逸所言是否为真。
明白皇帝的心思,安逸也不拒绝,淡淡的道:“劳皇上费心了,是微臣的不是。”
安逸宠辱不惊的态度,让皇帝牙根都酸。
安王那样的大老粗,张口不说脏字都憋得慌,怎么就生了个文雅的儿子?
皇帝看着安逸失神,不得不承认安王府容貌的好基因,偏生他这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生出来的儿子却都拿不上台面。
不对,一众皇子勾心斗角的争夺储位,可沉稳、容貌比不上安逸,气势和心计更比不上靳北疆那个孤儿。
若靳北疆当年没有毁了容貌,遗传了先太子俊朗和先太子妃那绝世容颜,定然连安逸也不能比肩。
恍惚中,皇帝脑海里浮现了靳北疆儿时的样貌,以及先太子和先太子妃携手同行,是如何被世人赞叹是天作之合……
面容不觉变得狰狞,皇帝却丝毫没有察觉,连御医为安逸诊断完毕回禀了什么也没听到。
不敢窥视龙颜,御医跪的膝盖发麻,皇帝才回过神来,又不肯承认自是失神,只能挥手让御医退下。
再看安逸那张波澜不兴的脸,皇帝已经无法确定他是否发现自己的异常。
“皇上厚爱,微臣铭感五内,但真的不想连累无辜女子,为安王府结仇。”
安逸单膝跪地,仿若两人之间的话题没有中断过。
皇帝有一瞬间恍惚,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竟然有那么一瞬的柔和。
“此等大事,容不得你推拒,便是先祖在天有灵,也会赞成朕的做法。”
“安逸,朕不强迫你娶谁家千金,但安王府血脉不能断,否则朕如何向祖先交代?让天下人指摘朕亏待功臣之后吗?”
皇帝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安逸再度苦笑,单手捂着胸口道:“皇上非要微臣娶妻,微臣不敢不遵。但安王府已经不若从前,微臣的身子也配不上那些自幼娇养的名门闺秀。”
说到这里,安逸顿了一下,声音清冷的道:“小缘寺那夜,微臣虽是为了救护国郡主的姐姐而受伤,但柳家姑娘为了给微臣包扎伤口,不但撕碎了裙摆,也看了微臣的身子。”
不等安逸说出目的,皇帝便拒绝道:“不可,若那人是护国郡主,身份上勉强配得上你。可你口中的柳家姑娘是真正的农女,如何能做安王府世子妃?”
“不过你既念着毁了她闺誉,也是有担当之举,娶了做贵妾便是。若她有幸能为你诞下一儿半女,朕便下旨赐她做个侧妃。”
皇帝这番话倒是符合规矩,可安逸已然非卿不娶,今日既然开口便不会允许出现偏差。
“若皇上非要微臣娶妻,那便是这柳姑娘吧。微臣本无心男女之情,子嗣之事也全看缘分。”
“皇上可以降罪于微臣,但微臣自认无法承担安王府重责,故而绝不会娶名门千金,为安王府再树敌人,亲手毁了安王府。”
“还望皇上成全!”
安逸跪地叩首,一番话将皇帝逼到维谷,进退都会打了脸面。
虎着龙颜,皇帝恨不能抄起一旁的东西把安逸给砸出去,偏生安王连皇宫都敢大闹的混账性子,皇帝只能咽下这口怒气。
“朕再给你几日功夫考量,安王府的世子妃,并非是你个人娶妻而已。”
“有朕赐婚,谁敢对这桩姻缘不满,朕便摘了他满门的脑袋!”
重重的拍在小几上,震的茶盏轻晃,皇帝只能以这种方式来纾解怒火。
安逸沉着的领命,丝毫不惧怕龙颜大怒,行云流水般的行礼告退。
动作优雅的让皇帝闭上眼不愿再看,怕会忍不住命人把安逸给扔出皇宫,好让安王府的脸面在地上摩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