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德想的是把战甲碎片打包拿走,找个地方破艇而出,然后把战甲碎片拼起来作为魔神象征,替换掉放在神社殿堂里的那个魔神之座。一方面是继续维持樱花神社的存在,另一方面,魔神之座显然是某种传送技术,比起跳帮传送器更快捷简便。
远坂爱的思路却完全不同,她返身回了载员舱,在满地的战甲碎片里找出一颗网球大小的半透明胶球,正是伪壳。伪壳在她手中融化成黏稠液体,由此她松了口气。
“我的力量还没完全变质……”
她把这摊液体丢到干尸上,液体急速蔓延,将干尸包裹起来,凝结成人形胶体。
“扶桑的遗体不能舍弃。”远坂爱低声说:“神社得迁回王岛,旁边会立起她的坟墓。我会把她的事迹告诉那些善良而坚定的扶桑人,就像白银十郎那种人。让他们知道血脉的起源,明白族群的由来。”
“劝他们不必去守什么万年传承和使命,只是好好的活下去?”高德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是的,好好的活活下去,作为人好好的活下去。”远坂爱凛然而肃重的说:“超出这个目标的执念,都会成为恶魔的食粮,最终用来扭曲我们的魂魄,终结我们的存在。”
“那倒是。”高德虽然不认同她的悲观主义,不过现实如此他也无话可说,谁让这个世界有混沌这玩意呢。
“那么我们该怎么出……”她抱住算是尸棺的胶人,正问高德,上下四周的舱壁又连绵震动。
这次的震动格外奇怪,既不像之前被打斗制造的力量冲击破坏,也不像是外面的海水或者泥土碾压,而是很细密很有规律的震动。似乎是引擎在全力运转,或者启动了其他什么装置。
紧接着天花板地板舱壁一块块粉碎剥落,由前往后由内往外,远坂爱还握紧了长剑全神戒备,高德却放松了。
“别担心,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这艘小艇在执行最后的设定程序。”
在高德视野里,暖白光路正在上下左右亮起,让舱壁内部进行着什么变化。锈烂的部分自动剥离,就像一具有生命的躯壳正在蜕皮。
刚才那把魔魂之刀不仅解锁了启示录的导航图,还激活了小艇,带着来取线索的传承者脱离险境,这自然是郭瑞德事先安排好的。
郭瑞德来这里的时候,既没有扶桑群岛也没有樱花环岛,更没有王岛和泻湖。这里只是座高山,泻湖多半是山谷或者湖泊。如果那时候他就想过直到数万年沧海桑田后,才有人来取线索,那家伙想得还真是周到和长远。
如高德所料,剥离了锈蚀部分的舱壁变成银白的金属本色,应该是“扶桑”挂在壁面上的长明夜石灯也被剥落到地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盏盏亮着暖白黯光,宛如夜明珠的灯。前面驾驶舱变成了什么高德不清楚,不过载员舱这部分,小艇似乎完全恢复到了刚完工还没做内部装饰的那个状态。
真是宝物啊……
高德暗暗赞叹,流下了贪婪的口水。
细密震动变作剧烈翻滚,远坂爱一手揽着胶人一手提剑无从依凭差点扑到,还好被高德及时按住肩膀。
“你……”她瞅瞅高德,后者仗着面目被头盔挡住装作若无其事,就没再多话了。
这个动作看似微小没什么意义,高德却觉得就是这一按,两人的关系已经完全变了。再不是从前纯粹的上下级,或者围绕闺蜜/老婆相互看不惯的对手,而是……
高德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只是从彼此获知的秘密和拥有的力量来看,与远坂爱的距离似乎比他与小丽的距离还近。
高德身着义思达战甲,拄着双手大锤,在剧烈振动的舱室中如雕像般立得稳稳的。他只是一只手按住远坂爱的肩膀,就让远坂爱也稳如泰山,这让扶桑少女心中也波澜不断。
从今往后,自己跟这家伙就算是……同案犯了吧?
到底该怎么跟小姐说呢?
她开始为这事头痛,不说是不可能的,她对小姐的忠诚胜过生命。可一旦小姐知道她被高德点燃了魂火,小姐传给她的血原也因这魂火受到阻隔,两人再没有以前那样的羁绊,小姐会怎么想?算起来她跟高德的羁绊比小姐跟高德的羁绊还要紧密,小姐会接受?
自己还真是……该死啊……
想着想着头皮就麻了起来,最终她低着头,透过刘海向高德投去了满含恨意的目光。
都是这家伙害的,以后寻个机会弄死他算了,当然得先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脑子里正一团乱麻,震动忽然停止,空间载沉载浮,这艘小艇像是浮出了水面。
“好了,总管大人……哦,远坂,”高德用如释重负的语气说:“接下来的事情咱们得统一先口径,下面人还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包括那个王无敌?”远坂爱的脑子急速转动,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他嘛……”高德苦笑,“他不算是下面人……这么说吧,他也算得上是有关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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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人士?”远坂爱一个激灵,竟然脱口而出。“舰灵郭瑞德?”
高德暗暗抽凉气,他确实在考虑把这个底细透露给远坂爱,不然无法把他自己从整件事情里摘出去。而且在知道了扶桑神社的底细后,由他与黑鲨号的关联追溯到他来扶桑的原因也费不了太大精神。不过远坂爱能转念之间就抓出了关联,反应也确实够快的。
“所以你也该明白我的苦衷了对吧。”他无奈的叹气:“很多时候我都是身不由己啊。”
“你对我解释没有用。”远坂爱冷笑,带着丝得意。“你该好好想想等……丽知道了这一切会怎么想,你对她真是不够忠诚!”
高德反击:“那么你会把现在的事情,尤其是你点燃了魂火的事情告诉她还有女皇吗?”
“我……”远坂爱语塞,勉强的道:“我当然不会隐瞒,只是需要找好时机,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误会。”
高德笑道:“看啊,我们还真是有共同语言。”
见远坂爱不爽得都在龇牙了,他赶紧转移话题,终究是女皇的身边人和小丽的闺蜜,不能得罪狠了。“你对我倒是挺关心的嘛,我跟黑鲨号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一下子就猜到了王无敌是舰灵郭瑞德。”
“那是丽很关心,可不是我。她成天在我耳边唠叨,我哪能不知道。”远坂爱扭着肩膀挣脱他的手,开始寻找出去的舱门。“倒是你,现在该继续交代了,你隔着大老远的在扶桑折腾,就为了帮那个灰境之灵寻找扶桑的导航点?难道它想把黑鲨号弄到这里来?”
“我其实也是为女皇陛下着想,是在尽自己的职责。”高德也帮着在舱壁四处摸索敲打,寻找舱门。视野中的白光回路渐渐黯淡,这艘小艇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即将再度沉睡。
“我跟它讨论过怎么把黑鲨号弄出来的方案,”他信口忽悠,“不管是哪种方案,都难以避免给坠星海沿岸造成巨大伤害。”
“这倒是。”远坂爱颇为赞同。“当初陛下让你去挖黑鲨号也只是个借口,谁都知道真要把那艘战舰弄出来,等于在坠星海搞一场恐怖的海啸,最低限度都会把三港全部淹掉。”
“所以它提到了扶桑这边的导航点,说确定了导航点的话,它可以尝试让黑鲨号直接传送过来。”高德这话就不是完全的忽悠了,他还真跟舰灵郭瑞德讨论过这个问题。
不过讨论分作了两部分,一部分只提到原地起浮黑鲨号会造成难以收拾的灾难,希望能有其他办法。另一部分是启示录的存放地点可能有大型传送装置,能把黑鲨号拉过去。当时他对后半部分嗤之以鼻,以为只是那家伙哄骗他寻找启示录的借口。现在他倒是随口加工一下,用来哄骗远坂爱了。
“你肯定还隐瞒了什么。”远坂爱说:“不过看在你传的魂火并不是束缚工具的份上,我姑且相信你还是忠于……女皇的。黑鲨号的事情你自己跟那家伙谈吧,我就不跟它接触了。”
“为什么?”高德暗暗庆幸,嘴上还在自证清白。“你可以跟它谈的,那家伙是个话痨,大部分话也不够靠谱,不过我相信它并没有跟混沌恶魔站在一起。”
“那不代表就能跟圣山站在一起。”远坂爱摇头:“长老告诫过我们,远离义思达战舰和战舰里的舰灵。原话是……它们与我们无关,也不该有关。”
“所以……我就成了接触义思达战舰和舰灵的渠道啊。”高德摊手,“还真是好办法。”
只是简单两句话,就满含着身为棋子的复杂、深沉与无奈,以至于远坂爱都少有的投来一丝怜悯目光。
“你也别多心,长老只是顺势而为,并不是刻意把你推到这一步的。”她还在为圣山解释,高德本想说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深山刻意安排的棋子人选,后面的发展不都在圣山预想之中么,可再想到小丽,想到远坂爱身上有了自己传去的魂火,又自失的一笑。
圣山再怎么安排,也没料到小丽把自己都赔了进来,更没料到自己点燃了魂火还四处“污染”吧。看当初那个三长老在天上对阵魔神黑器,却不愿下来见自己,就知道圣山高层对自己这枚棋子竟然有如此充沛的“主观能动性”是既没想到又很不满。
就像上古少女“扶桑”自作主张的安排了远坂爱这些后人的宿命一样,谁知道这些“宿命”是不是一厢情愿呢?
咣当一声,高德掀开了舱门,这是他最初传送过来的艇尾位置。饱含着海水腥味的凉风吹入,远处海岸上的点点灯火清晰入目。
“我招呼人过来……”高德摘下头盔,掏出通话器,看了看远坂爱再道:“要他们带点什么衣服来吗?”
伪壳虽然可以充当衣物,但防护不足,而且还保留了皮肤触感,套着的人感觉还是赤身露体,羞耻感十足。
“普通的军官制服和护甲。”远坂爱也没扭捏,“顺带把你的部下都叫过来,咱们现场布置,得尽快把这里的首尾收拾干净。”
没一会来自王岛的蒸汽快艇就到了,士兵们送来了衣物,拖着缆绳围着这艘小艇忙上忙下,准备把这艘绝对称得上是古董的玩意拖上王岛。此时高德才看清了全貌,果然跟蒸汽时代的快艇不是一个画风,全封闭的多面体梭形,灰黑表面像涂着亚光磨砂漆,没有一个窗户,连驾驶舱都没有,更见不到一根天线。
又过了会,几艘快艇从环岛方向赶了过来,是吕九眉铁中玉等人。高德随口交代了几句,就把他们丢给了远坂爱,远坂爱需要先解决神社搬迁和“扶桑”遗体下葬的事情,由此关联到对扶桑王的处置,他就没必要插手了。
乘坐快艇把义思达小艇往王岛方向拖去,另一艘快艇靠了过来,没等靠舷一个巨人就高高跃起重重落下,即便是上百吨的快艇也被踩得艇首高翘。
“真是我身上的小家伙啊!”
舰灵郭瑞德像慈母迎接被拐卖了多年的儿子一样,惊喜交加的嚷嚷着冲向小艇。
“你最好别动。”高德没好气的道:“我不确定它是不是还残留着异常,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不是还活着,而且这才是你最在意的?”
舰灵停步,拍着高德肩膀唉声叹气,“我只是模拟下真正的郭瑞德会是什么反应,至于最在意的东西,你不想说我还能从你脑子里撬出来?”
“得回去……回那里才能放出来。”高德这么说,对方就明白了。
蹲在艇尾看这艘义思达小艇,舰灵忽然用萧索的语气说:“眼下这个样子是恢复到了出场设置,这也意味着上面的智能已经抹除了,你说得没错,它的确是死了。”
“所以你还要找那玩意做什么呢?”高德随口道:“就不怕找到的时候也把你清零了?”
“的确有可能。”舰灵幽幽的道:“不,不只是可能,按标准程序来说,那是必须的。”
“不过……”它唏嘘得像精通人情世故的大师,“这不是必然的吗?这是我的……不,所有智能,不管是舰灵还是器灵的宿命啊。”
“宿命这玩意,我可不怎么认同啊。”高德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也说起了宿命。
“人类哟,”舰灵用讥讽的语气说:“我们的宿命跟你们的宿命可不是一回事,唔……这好像也是当初义思达分裂的原因吧。”
这怎么跟义思达分裂扯到一起了?
高德正要追问,通话器响了。
“大批战舰从东面逼近?”高德嘶的猛抽口凉气,这是牛得禄在报告,他现在代理船队指挥,负责侦测和防备来自外海的威胁。
是来救大将军的,还是自己登位的大将军之子招来的援兵?
牛得禄说:“从东面外海过来的,还有半夜路程,旗舰打着金钱龟的灯号。”
金钱龟?
高德眼瞳紧缩,竟然是那个阴魂不死的金钱龟首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