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此番明显是有备而来,来势汹汹,照此下去,尧城也撑不了多久了。”
溯雪平静的开了口,她静静的眺望着战场的方向,熊熊燃烧的战火倒映在她清冷的眸子里,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可如何是好,陛下如今被困在尧城之中,护西大将军那边何时可赶来支援?”
小福子已是急的团团转,来尧城的这些日子,虽然还算安宁,但他总是心里惴惴不安,平时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下,就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如今应验了,更是让他急的不知所措,“要依奴才所言,陛下就不应该来尧城涉险……”
溯雪不言,商宴轻轻摇了摇头道,“纳兰榭已经连夜发出了三封密信,信鸽不眠不休也要两个日夜才能传到沙洲。”
看着远处战火纷飞的修罗战场,商宴的声音微有些干涩,“纳兰榭领的军令是死守尧城,这不过才十日有余,数十万大军压境,陈疏那边恐怕也是分身乏术。”
“这一关,还是得我们自己扛下去。”
溯雪沉默了片刻,看向她道,“尧城已成围城,陛下陷入危境,可向奉安皇城求援。”
商宴心里咯噔一下,脑中突然响起那日桃树下皇叔低沉的话语来。
“若是遭遇险难,便及时修书回奉安。”
“对啊,”
听溯雪一言,小福子像是突然抓住了救星,顿时喜上眉梢,一扫方才的颓靡。
“纵使护西大将军脱不了身,可皇城之中还有摄政王在,王一定会有办法解救尧城的!”
小福子毕竟是在奉安皇城中长大的,看着商宴从最受宠的公主到偷天换日的太子,再到无人敢觑的九五之尊,一路走来,在背后推动一切的楚依安就如同神明般的存在,比起同在疆场的陈疏,或许远在奉安的楚依安更能让他信服。
看着小福子满眼的期翼和欣喜,商宴并未有过多的反应。
“西疆与奉安足有八九日的路程,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何况皇叔一人掌管朝廷已是艰难,何苦再让他费心。”
远处的战场厮杀成一片,弥漫的硝烟战火中,她已寻不见纳兰榭的踪影。
“阿衍和纳兰榭还带着将士们浴血杀敌,将士们尚未言弃,朕为一国之君,岂能就此生出畏缩之心,不论如何,朕都要与将士们共守尧城。”
将手从墙头上抽回,商宴缓缓道,“再扛几日,等沙洲那边回了信,届时再做商榷也不迟,若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关头,不可再提传信奉安之事。”
她最后一句说的极轻,垂至脚踝的大氅在风中浮动着。
小福子一脸忧色的看向身旁的溯雪,溯雪垂眸思索了片刻,终是回答道。
“是。”
等到天色微明的时候,战场上的战火终于渐渐的熄灭,原本被燃的通红的天际也开始渐渐浮现出原本的青白色来。
一夜未眠的商宴骑了马,在精兵的护送下从尧城一路直奔营地。
战火虽然已经熄灭,但硝烟仍在四处弥漫,经历了一夜的靡战,营地虽是守住了,但也狼狈不堪。
商宴翻身下马,溯雪也紧跟其后。
营地中再不复往日的操练声声,秩序井然,满地都横七竖八的躺着伤兵,鲜血浸透了包扎伤口的纱布,不时有人痛苦的呻吟出声,军医和将士们在其间忙碌的穿梭着。
商宴避开沙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捡的断箭残躯,一步步向前走着,目之所及,将士们皆是满身的疲惫,他们互相搀扶着,身上甚至脸上都沾满了血迹和灰烬。
恍惚中商宴又回想起那夜苍茫的星空下,众将士们举着酒坛,放肆的开怀大笑,杂谈共饮。
而今入目,一片狼藉。
这一战,没有输赢,却打得惨烈。
“衍亲王和纳兰将军在哪里?”
商宴再掩不下心底的担忧,抓住身边路过的一名将领询问道。
那将领灰头土脸的,似乎是方才认出她来,用袖口胡乱抹了把脸,行过一礼后这才指了指军门的方向。
军门外防御的藩篱已被践踏的四分五裂,哨塔上尚还插着大商的军旗,却也被硝烟熏染成红一片黑一片。
隔的远远的,商宴看见商衍正靠在战马一侧包扎着手臂,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一柄银色的长枪斜插入沙地中,纳兰榭撩袍跨坐在被黄沙掩埋了一半的巨石上,右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商宴快步走过去,忍不住皱起了眉。
“阿衍,你伤势如何了,怎的不叫军医来瞧瞧?”
商衍正低头缠绕着纱布,见到来人,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的勾起一抹笑容,将受伤的那只手掩于身侧道,“不妨事,只是不小心被流矢划了道口子,伤口不深,自己包扎下就行了。”
说着,商衍的目光看向远处一地的伤兵,素来温和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凝重。
“这场战打的惨烈,命丧战场的士兵无数,存活下来的将士们也都受了重伤,这种紧要关头,还是不要再劳烦军医了。”
商衍素来喜着一身儒雅干净的蓝袍,如今从战场上下来,沾染了血迹和灰土的战甲已然是狼狈不堪,缠着纱布的手臂还在缓缓往外渗着血。
商宴心知阿衍是一心想着那些受了重伤的将士,所以才避开众人来独自处理伤口。
微微叹了口气,商宴自知劝不了他,便嘱咐跟在身后的溯雪道,“溯雪,你去找军医取点箭伤药来替阿衍敷上吧,阿衍一个人难免处理不妥,止血包扎这方面你是最擅长的了。”
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溯雪抬眸扫了眼商衍的伤口,复又垂眸道,“是。”
看着溯雪和商衍一前一后往军营中走去,身后传来纳兰榭熟悉的轻笑声。
“陛下还真是安之若素,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还想着成人之美,”
“如此劳心费神,纳兰这边先替衍亲王谢过了。”
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商宴上前自顾自的坐到他身边。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灼灼的烈日悬到了半空,硝烟却还未完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