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
纳兰榭依旧不为所动。
昏沉黑暗的天空下,雨借风势,风刮的越狠,雨也下的越来越大,渐渐打湿了两人的战袍,渐起的雨声中,祝龙突然低吼出声。
“别忘了你身上现在是裴虎的命!”
祝龙明显是压抑了很久,吼完这一句,他开始在雨里粗重的喘息着。
纳兰榭脑海中如惊雷闪过,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若是裴虎还在……若是裴虎还在……”
祝龙重复的自言自语着,雨水沾湿了他的脸,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片刻后,他松开了抓住纳兰榭的手,纳兰榭依旧沉默着。
暴雨倾盆而下,两人彻底被淋了个透,雨幕之下,荒凉辽阔的黄沙几乎和苍穹融为了一体。
水珠延着他的发尖颗颗滚落,终于,纳兰榭轻声说道。
“等我找到陛下,我就把裴虎的命还给你。”
商宴是在一片寒凉透骨中醒过来的,硕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的砸在她脸上,身上,大脑的昏昏沉沉和浑身的疼痛无力让她几乎就想要这样睡过去。
但心底残存的一丝信念还是让她挣扎着睁开了眼,入目一片昏天黑地,似乎是到了傍晚时分。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密密麻麻的雨滴从乌黑浑浊的天空里狠狠的砸下来。
商宴眯了眯眼,雨水不停的砸在她脸上,几乎模糊了她的双眼。
“皇叔……”
商宴张了张干渴的嘴唇,近乎贪婪的舔舐着唇边的雨水,跌下悬崖的零星碎片一幕幕闪过她的脑海。
想要起身,四肢百骸却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僵硬麻木,随便一动都痛的她眉头紧皱。
“皇叔,”
商宴又唤了一声,虽然她已经鼓足了力气,但在仿佛能撼天动地的暴雨声中还是显得微乎其微。
艰难的翻了个身,商宴手肘撑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忍着浑身剧痛坐起身来,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原来嘴唇不知在何时已经磕破了。
耳边是奔腾的流水声,商宴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是被奔流的洛水冲到了岸边的石滩上。
洛水河连接西夏和大商,途经几个藩国,浩浩汤汤,一泄千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被洛水河带了多远,她甚至觉得她还能存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雨下的越来越大,早被河水湿透的商宴只觉浑身冰冷刺骨,模糊不清的雨雾中,在靠近河岸的地方,静静躺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商宴再顾不得其它,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朝着河岸边跑去。
渐大的雨势中,楚依安浑身湿透的躺在河水里,黑袍上的血迹早已被湍流的河水冲刷干净。
他紧闭着双眼,苍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墨发在水面上浮动着,乍眼看去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皇叔!皇叔,你醒醒!”
“皇叔!”
商宴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楚依安却没有丝毫反应,身体一僵,商宴揽过楚依安的肩膀将他扶起,颤抖着将食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消失了,商宴凝神感受着指尖的脉搏,虽然极其微弱,但她还是察觉到了。
“太好了,太好了……”
商宴如释重负的呢喃着,她将楚依安紧紧揽入怀里,不知是哭是笑,脸上的温热和雨水融为了一体。
还没等她松口气,商宴赫然发现她扶住楚依安肩膀的掌心沾满了血迹,身下的流水也氤氲着淡淡的嫣红色。
商宴如遭雷击,惊恐之余,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皇叔饮下蛊毒,又身中重箭,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她被皇叔牢牢护在怀里都跌成这样,更别提皇叔自己了,那该有多痛啊!
咬紧牙关,商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霜寒的碎片有几块也被洛水冲到了岸上,商宴拾起一块巴掌大的带在身上,以作防身之用。
虽然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要镇定,但忙乱之中,她试了几次都没能将楚依安扶起来,眼看着楚依安袍上又渐渐渗出血来,商宴又急又气,只恨自己没用。
最后她终于将楚依安背了起来,楚依安身量比她高上许多,沉甸甸的压在背上,商宴提了一口气,这才慢慢挪动开步子。
天色越来越黑,商宴借着雨中微弱的光亮勉强分辨着眼前的道路。
这里似乎已经离开了西疆,不再是铺天盖地的黄沙,入眼是一片青翠的绿色,石滩上路很滑,商宴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每一步她都走的很稳,生怕一个不小心摔到了背上的楚依安。
离开石滩,洛河的水声渐渐平息,身边的丛林灌木从矮到高,由浅至深,慢慢的竟走入了一片密林之中。
一路走来,商宴眼中的泪就没停过。有枝叶的遮挡,林中雨势要小了许多,商宴扶住树干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抓住楚依安双臂的手却丝毫不敢松懈,为缓解腰间的酸痛乏力,她缓缓躬下身子,一路的雨中跋涉几乎让她精疲力尽。
林中水雾升腾模糊了视线,雨滴淅淅沥沥的砸在树叶上,二人灌满了雨水的衣袍则更显沉重。
“皇叔,别怕,这次换启儿来保护你了……”
商宴柔声说着,雨声嘈杂,背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泪水滚落下来,商宴酸涩的吸了吸鼻子,又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林中地势复杂,饱饮了雨水的土壤变得泥泞不堪。
没走几步,脚下一滑,商宴甚至都来不及惊呼,二人便延着斜坡一路翻滚下去,摔入一片杂草之中。
商宴只觉脑袋被摔的嗡嗡的,腿上似乎有哪里被剐破了,一阵阵疼的厉害。
来不及检查自己,商宴翻身去看跌落的楚依安,一路的翻滚,楚依安长发和衣袍上都沾满了泥浆,躺在杂草丛中毫无生气,显得有几分狼狈。
“对不起,皇叔,对不起,都是启儿没用……”
商宴一边哭着一边替楚依安擦拭脸上的泥土,却不料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掌心中都是泥泞,反而越抹越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