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吉日定在二月初一,就在十五日以后,这十五日里,皇后督促着,周煜照常,最清闲的就是和亲的当事人——周湄。
婚服有针线局,首饰有珍宝局,就连持续了几个月的礼仪培训也暂告一段落。
十五日匆匆而过,一大早周湄就被芳芮拽起来,梳妆打扮。
依照习俗,每位新嫁娘都要由本朝的十全夫人来开面,故而丞相夫人一早就候着了。待周湄洁了面,便用五色棉纱线细致而小心的绞去她脸上的绒毛。
周湄没有娘,但都说长嫂如母,所以上马车前由生身母亲喂的上轿饭,也由皇后代劳了。
外头的马车已经候着了,坐上了马车,周湄掀开一角窗帘,向皇后和周煜道别,这一去大概就是再也不见了。
以贤王和庭贺郡主为首的使团在前头开路,和和亲队伍一块儿离开京都。
八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前头,街道边上的百姓挤在一起,不断地高呼元昭公主千岁,还有人将手上的东西使劲塞到两边的窗架子上。
周湄也好奇,询问外头跟着的芳芮:“芳芮,这些东西,我能收吗?”
芳芮如今不知安分多少,听周湄问话,赶紧回答:“自是可以的,若是殿下想要便拿进去就是了。只是掀开帘子时,莫要露出脸来,会不吉利的。”
周湄点点头,将一个篮子样式的东西拿了进来,掀开上头盖着的碎花布,入目尽是红枣花生桂圆。她的脸倏忽一下红了个彻底,虽然嬷嬷也教过房事的问题,可这样明晃晃的祝她早生贵子,可就真是叫人羞死了。
马车缓缓驶过京都的大路,不知走了多久似乎上了船,她坐在里头摇摇晃晃的,大概又是七八日过去,队伍终于到达了边关。
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个穿着盔甲的男人,他身后的队伍一看见缓缓靠近的车队,便齐声高喝:“恭迎魏元昭公主!”
队伍继续前进,周湄从来不知道,和亲的路那么远,那么长,她不安又无趣的扣弄着喜服上的金线绣花。
脑袋上的云卷珍珠镂花步摇,垂下来细细长长的几条珍珠链子,砸在一起还会发出细碎的声音,在这无聊的旅途中,可谓是不可多得的消遣。
这一走就是半个月,整整十五日,周湄只觉得自己要死在和亲路上了。
外头忽然喧哗起来,云桃在一边道:“殿下,到大梁了,再过几日就到京都了。”
周湄已经无力再去多说什么了,只是敲了敲窗框,表示一下自己知道了。
云桃也清楚周湄的疲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递了奶茶和小点心进去,免得让周湄饿的受不住。
在周湄马上就要不行了的时候,芳芮和云桃忽然上了马车,替周湄整理衣物,重新梳妆。
周湄晕乎乎的,跟着她们俩下了马车,直到站在地上了,周湄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恒王府的门口了。
恒王伏攸是当朝柔妃的孩子,今年也不过22岁,十七岁那年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为恒王。
周湄下了马车,在喜娘的提示下跨过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子”,步红毡,而后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
由于恒王是皇子,故而老皇帝今日竟是亲自出了宫,坐在主位上,另一边本该是活着的最高位者,也就是沈贵妃前来。可老皇帝固执得很,非要带着德阳皇后的牌位过来,算是给恒王面子,亦带上了柔妃。
大梁的婚俗和大魏其实并无太大区别,对上位者敬了茶后,老皇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周湄。周湄赶紧道谢,收下以后交给云桃好好保管,随后伏攸周湄跟着唱礼官的指令,三跪,九叩首,六升拜。
最后唱礼官洪亮的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喜悦,唱:“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周湄简直要睡过去了,偏偏这里的规矩还那样多,他俩按男左女右坐床沿,一名福寿双全妇人用秤杆轻柔的叩了一下周湄的头部,而后挑去盖头篷,意示称心如意。
伏攸被拉走去前头喝酒的时候,周湄叫来了云桃,懒洋洋的半倚在她身上,云桃又是好笑又是担忧:“殿下,新娘子可不能这样歪在奴婢身上,若是叫人瞧见了,要说殿下没规矩的。”
周湄并不想理会这些东西,她跋山涉水而来,那些劳什子的人都在本国安然等候。本就是她受累,凭什么她还要遵守什么规矩。
“才不呢,他们要说就尽管说去,若是被我听个正着,就全部打一顿发卖了出去。”
云桃可真是要笑出声音来了,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如今也是个有脾气的大人物了。
不知几何,周湄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差往后倒下去,忽然被一边站着的云桃叫醒。周湄迷蒙的睁开眼睛,从红盖头的下面站着一双男人的脚,忽然清醒了过来。
伏攸也没想到自己这位王妃竟然会这样险些睡过去,稍显寡淡的脸上带了些笑意,他取过一边系着红绸的长杆,轻轻挑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串串珠链,再仔细看下去,是一张粉嫩的俏脸,施了红红的胭脂,十分好看。
伏攸将东西放到一边,温声道:“你从大魏千里迢迢过来,我也不想隐瞒你什么,恒王府里一直以来都住着一个姑娘。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与你说这些,也并非要你礼让与她,却也希望你们能和平相处。”
周湄原本就没指望这位素未谋面的王爷,能对自己有多少的感情,却也是没想到,他竟对自己这样坦诚。
她微微一愣,随即起身行至桌边,将两个精致的酒杯倒满,递给伏攸一杯,浅笑:“王爷既然与我说清楚了,我自然是要给王爷这个面子的。但是我丑话也说在前头,若是那位姑娘自个儿撞到我这栖鸾院来,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恒王府很大,栖鸾院作为正妃的居住地,离王爷的主院最近,位于东边儿。而姬妾们的院落,则要更远些,在北面,需要经过长廊穿过后花园,方可到达。
而伏攸嘴里的这位姑娘,就住在北面的月柳轩。
伏攸当然也明白,夫妻俩在新婚之夜倒更像是合作伙伴,合卺酒也像是歃血为盟的那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