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令婉将信将疑的转过身去，却正好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她的汗毛在一瞬间竖了起来。
周湄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就听见杜令婉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倒在一边翻滚不止。
她来不及思考许多，便往一边连滚带爬的躲开，她惊愕的看着那条蛇悠悠的盘旋在杜令婉身边，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而杜令婉捂着眼睛，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翻滚，惊惶之下甚至一手拽过湿润的被褥用力擦拭。
那被子已经许多年没戏了，不知有多脏，可杜令婉就像是不知道一般，华美的服饰被染上尘埃，再不复初见时的从容。
周湄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此刻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她提起裙边，绕开了蛇，飞快的离开了这间小屋子。
屋内屋外像是两个世界，屋内是阿鼻地狱，屋外便是鸟语花香的天堂。杜令婉的哭喊从屋子里传出来，即便近在咫尺，也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周湄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她从未见过。
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就在她离开以后，两个女人带着一队打手匆匆赶到此处。
杜令婉已经疼得没有力气再哭喊大闹了，失去了视觉，她的听觉敏锐了无数倍。
“谁！”
她猛地一扭头，露出一双红肿糜烂得不成样子的眼睛，来人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逼着自己深呼吸几次，才对上那张脸，柔声道：“是我呀，令婉。”
杜令婉辨认了一下这个声音，迟疑着：“知鸢？”
“是我，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宋知鸢嘴上担心的不成样子，连语气也带着哽咽急切，可身子却没有挪动半分，只站在原地，“幸好，我带了一个人过来，她能帮你，令婉，你别怕。”
“谁？”
杜令婉现在就像是一根绷到了极致的弦，稍有不慎就会整个断掉。宋知鸢自然也知道，所以她把声音温柔到了极致，就像是在哄孩子：“她姓萧，我担心你遭遇不测，所以特地去求萧姑娘，谁知我还是来晚了。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令婉，我真的很抱歉。”
对于宋知鸢的话，杜令婉还是很愿意相信的，她一听这话变露出了笑容，急急地：“不怪你，不怪你，萧姑娘呢？萧姑娘！看看我的眼睛，我不能瞎，我还要看着周湄生不如死呢！”
“嗯，你放心，她会的。”
宋知鸢冷下脸，站起身来，杜令婉没有拽住手上的衣袖，被带得往前一趴。杜令婉恼火极了，气急败坏的低吼：“你做什么！”
没有人回复她，一片黑暗中除了脚步声，什么都没有。就连那条蛇也早已悄无声息的被砍成了好几截，失去了生命气息。
在无尽的静谧中，杜令婉听见一个陌生的嗓音，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动手。”
杜令婉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却被几只手死死压住，她的嘴被捏着，一股冰冷的液体进入她的嘴，一滴不剩，全部被她吞咽下去。
就在那股液体进入她喉咙的一瞬间，她感到了剧烈的灼烧感，想要质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无助的趴在地上，几近癫狂的站起来，在空荡的房间里摩挲跌撞。
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几声破碎的气声。
她狼狈的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服，结成了暗红色的印子。
杜令婉突然低低的笑起来，虽然发不出声音，可每一次颤抖都有一口血沫涌出。
温热的血堵在喉间，杜令婉一下哽住，角力的咳起来，似乎要把这辈子的愚蠢都咳出来。
一直顽强的不肯落下的泪珠子，终于滑落眼角没入乌黑的发间，消失不见。
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错得彻彻底底。
枉费她学了那么久的礼仪规矩，却连这么简单的克制都做不到。
眼泪划过红肿的眼睛的时候，惹来杜令婉不断的颤抖。
失血过多的杜令婉有些恍惚，隐约间，她似乎回到了当初。
那时候杜修远还是四处征战的大将军，每次打了胜仗回来，都要亲自去一趟海芳阁，替她买来她最爱吃的白玉果团。
若是没买到，她还要耍小性子，恼火的说着再也不理杜修远的话。在人人惧怕的大将军面前，她是唯一的特例，只因为，她是她的亲妹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杜修远开始频繁的提起太常卿家的沈依澜。
她恼极了，便借着替哥哥打探敌情的由头，偷偷地去找沈依澜。
沈依澜真的很温柔，即便是被娇宠长大的嫡独女，她身上也没有那些骄纵千金会有的坏脾气。
那时候尚且年幼的杜令婉想，就连侍郎家的庶女，因为颇受重视，也养出了刁蛮的性子。怎么偏偏这个沈依澜一副众生平等的样子，在一众千金里，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她其实，也想过，只要杜修远幸福，她就算远远地看上一眼，其实也是足够的。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杜修远和她相依为命十几年，凭什么一个惺惺作态的小姐，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俘获杜修远的心。
她们可以去策马，去赏花，去吟诗作对。
而她杜令婉却只能在远处，遥遥的看上一眼，剩下满心的妒忌，无处宣泄。
已经有些迷糊的杜令婉怔怔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杜修远了，如今乍一回想才发现，从前的许多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
就连杜修远的模样，她也有些忘了。
或许只有像现在这样，死到临头了，她才开始反思自己。
是她失了分寸，是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是她贪得无厌，才落得如此下场。
杜令婉抬起手，想去触碰眼前的人儿，想听杜修远再带着笑，再把她最爱的白玉果团放到她面前，笑着要她慢慢吃，小心烫。
方才那股液体，不仅仅只是哑嗓子的，更是穿肠毒药，她撑到如今，已是极限。
杜令婉抬起的手在剧烈的颤抖，她想去碰一碰近在咫尺的光。
可事与愿违，她的手在空中不曾逗留半分，便无力的砸在了地上，扬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