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订婚了,和姜家长女,有了一纸婚约。
外头的雨连绵不绝的,她坐在窗边一天了,雨丝从外头飘进来沾湿了姑娘的衣裙,她打了个寒颤却不肯离开半步。
车轮滚动的声音隐约传入耳朵,是他们在谈论婚事吗?
是不是定了婚期,只等着将那位美娇娘娶进家门了?
下人急促的敲门声找回了她的思绪,她想,她不该想这些,原本就不该是她这个身份可以妄想的。
起身将窗子关上,又换了身衣服这才披着大氅下了楼,十六岁以后她便一直畏寒,受不得一点冻。
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来,方昀晰轻巧得像只猫踮着碎步,宛若一只初春的蝴蝶翩然,自百花丛中而来,沐着满身花香,轻盈的落在大理石瓷砖上。
不会过太久,那个明媚热忱,总弯着笑眼的小姑娘就会来到她的眼前。
沈容潋微微勾着嘴角,心上却阵阵惶然。
方昀晰是特别的女孩子,与她与方懿琛都是不同的。
她热烈直白,是春天的光,来自开满花朵的草地,碎发中是花苞与姜黄色的细碎的光线。
方昀晰在她的印象里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快乐得像只黄莺,拣一枝长满绿芽的树枝放声歌唱。
歌唱的是春天,是太阳,是甜美的樱桃味的爱情与罗曼蒂克的公主裙。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方懿琛那样的在意她。
沈容潋朝女孩子招招手,“我来看看你啊,你总不出门,我只能自己来了。怎么样,最近身子可还无恙?”
“我,你知道我一向病恹恹惯了,父亲母亲是不准我出门的。”
也不只是怎么与沈容潋熟悉起来的,只是一见了面就跟上辈子就在一块儿似的,方昀晰颇为乖巧的窝在沙发里,黑色的大氅倒显得小丫头越发白皙起来。
沈容潋抚上方昀晰披在肩上的头发,手指能清晰地触到骨头,方昀晰真的很瘦。
“这是怎么了,又瘦了?”
姜汤费不了多少时间,家家户户都备着的,只需熬煮一会儿便是。
“没瘦,真的,昨儿晚上我还多吃了呢。”方昀晰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的将姜汤递到沈容潋面前,“姜茶里头放了糖,怕不合你胃口,容潋姐姐尝尝?”
方昀晰笑时眼角眉梢皆染着娇憨,乖乖的蜷在沙发一角,不吵不闹。
姜汤递到手上是温热的,深色的汤汁上浮着几粒红枣,如方昀晰所说,是加了糖。
沈容潋不太爱吃甜的,因为是方昀晰的一片心意,她没法拒绝歪着脑袋殷切盼望的小姑娘。刚喝完把碗放下,小姑娘便很是认真急切地询问合不合胃口。
方昀晰是个惹人疼的孩子,沈容潋一直是这样想的。
“有心了,很好喝。”
只是,身体的冷,尚能借茶水汤汁焐热。心口的霜,在她看来是化不开的。
自16岁起,方昀晰就不外出了,她身子骨弱,沈容潋也只能来方家祖宅看看她。像一朵静娴的水莲花,不声不响地开放在没有人的池塘。
她有没有触摸过雨,在太阳下,在风里跑一跑?
沈容潋饮尽了姜汤,神色却有些凄然。
方昀晰今年20岁了,已是出落得窈窕玲珑,样貌亭亭。
她鲜少在舞会上露面,可提到她的公子哥儿不在少数。大家都记得她小时候玉雪可爱的模样,是个美人胚子。
方懿琛已经订婚了,她怎么办呢?
沈容潋估摸着天色不早,该回去沈家,便起身跟方昀晰告别。
她从车窗看方昀晰,黑色的大衣罩住瘦削的身子,风吹过时卷起下摆开出朵花来。
她冲着沈容潋笑,漾起暖。
天已经黑了,路边的街灯相继地一盏一盏亮起,方昀晰站在光束里,像从光里走来,又会从光里消失。
沈容潋知道,一会儿星星就会像街灯一样亮起,方昀晰会不会抬头看一眼星星,憧憬着星星之下的上海。
沈容潋对她挥挥手,示意快回去。车子开走了,她没有回头去看。
方昀晰应该还站在方家的门口,一步之遥便是外面的世界。她要割舍掉对那里的留恋,决绝地走进方家漆黑的宅子里。那朵纯白色的花,只会在黑暗里盛放,只有萤火虫寻得见她的幽香。
如沈容潋所料,方昀晰站在门口看了很久,熟悉的娇憨笑容渐渐隐了下去。
她用乖巧听话来伪装自己,也唯有如此,她才能骗过自己,她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
外面的路灯像极了星星,方昀晰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握成一个圈,再张开只留下冰凉的雨水。
她拢了拢大氅任由下人叽叽喳喳的提醒自己注意身体,不要着凉,直至进了大厅还在唠叨。昀晰恼极了,愤愤的叫那人闭嘴,这才拧着眉走进大厅。
里头不知是如何做到的,暖烘烘的,叫人颇为舒适。
“走了?”
熟悉的声音悄然钻入耳朵,她一愣扭头看去,可裹在厚厚的大氅下的身子却忍不住的打颤。她该逃离这里却挪不动脚,或者,她其实并不想离开。
方昀晰面上露出做出欣喜的笑,一张嘴便暴露了自己的不安。
“我送送容潋姐姐,她难得来一趟。哥哥晚上好,我先上楼了。”
方懿琛看着眼前让人心疼的女子,担心的话却偏偏说不出口了。
他瞧这如此如此孱弱的身子,仿佛一阵风便会把眼前女子吹散,无影无踪。
一想到这里方懿琛的神经便在隐隐作痛,是自己造成的一切怨不得旁人。这么多年来自己动用了一切的关系寻觅良医,却还是不见其效。
看着方昀晰隐藏的恐惧,方懿琛没有来的一阵烦躁,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手碰掉的酒杯应声破碎,引得下人们闻风而动,却被方懿琛的气场吓得不敢上前。
方懿琛一把拉过了方昀晰,眸子里阴郁暗示着开端,“你很怕我?不想见我?”
杯子碎裂的声音叫方昀晰不免心惊胆战,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弱弱辩驳:“没,没有。”
外头的雨下的越发大了,冰凉彻骨的寒意从敞开的大门涌入,没有光亮,也没有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