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正道各派如潮水般退去,云易岚最后也满是不甘和无奈的带着焚香谷弟子离开,只留下满地枯尸,皑皑白骨,还有无数残肢断臂,和堆积成山的尸体,显得阴森而渗人。
此次大战,鬼王宗损失远比正道要重,鬼王宗弟子人数众多,但大都外派了出去,留守宗门的只有六百多人。
此次云易岚大动干戈,趁着一直镇守南疆的玄武不在,先派焚香谷暗探以雷霆之势,将两百多布置在南疆的鬼王宗弟子尽数诛杀,这才神不知鬼不觉的杀到了鬼王宗。
而此时鬼王宗留守的人,也死伤过半,这些白骨,自然都是正道之人留下的,但那些残肢断臂和被刀剑所杀之人,则全都是鬼王宗弟子。
吩咐下面人清理掩埋之后,鬼王便径直回到了寒冰石室,青龙、玄武二人受伤过重,直接昏迷了过去。
此时小六、张济源、张霁薇等人皆在,见鬼王进来,皆是微微一愣,张小凡见他此时头发枯黄,浑身锦衣满是烧焦的破洞,脸上身上皆有伤口。
“宗主,你受伤了。”
幽姬有些担忧的看着鬼王,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
鬼王面色冷若冰霜,只疲惫的摇了摇头,便看向大巫师躬身行礼道:“大师,小女,就有劳您费心救治了。”
大巫师见他面色苍白,体内灵力紊乱,微微颔首,直言道:“鬼魅之术,生人不宜太多,宗主既然内伤颇重,不若就让张公子和这位前辈留下吧。”
他说的前辈,自然指的是九尾天狐小白,小白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只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到底没说什么。
鬼王看了眼张小凡和小白,略一沉吟,便不再犹豫啰嗦,径直转身离去,他自然不会担心张小凡和小白二人不尽力。
张小凡对鬼王行事果断的作风再次有了一层认识,见小六等人也都跟着走了出去,未几,又见蓝月端着一盆嫣红的鲜血走了进来,放在了张小凡的旁边后,便莲步轻移,快速退去。
殷红的鲜血,在铜盆中轻轻晃荡,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在这个石室之中。
张小凡看向大巫师,恭敬道:“大师,你要的血,在这里了。”
大巫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一盆鲜血,默然无语,半晌忽地轻叹一声,道:“好罢,我们开始。”
只见大巫师伸手到怀中,掏摸了片刻,拿出了一只式样古怪的红笔,笔身大致有拇指粗细,大约有常人手掌长短。
尾端乃是一狗头形状,红色的笔身上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咒。
在笔的最前端,均匀地镶着一撮细毛,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残留的暗红附在其上。不问可知,这只笔往昔所沾染的,只怕多半都是鲜血之类。
握住笔,深深呼吸,大巫师低下身子,把这只红笔在鲜血中浸泡了片刻,提了起来。
鲜血从笔端细细的毛间,一滴滴无声滑落,掉在铜盆里,在血面荡起小小涟漪,荡漾开去。
提着笔,大巫师走到碧瑶所躺的寒冰石台旁边,从石台与地面接壤的一处,慢慢地画下了第一笔。
鲜艳的颜色,在原本平整的地面上渐渐延伸,老人那青筋密布,枯瘦的手握着笔,画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血符。四周寂静无声,但不知怎么,气氛却仿佛渐渐紧张起来。
张小凡默默走到铜盆旁边,将铜盆捧起,走上几步,放到大巫师的身边。正在画符的大巫师抬起头向他看了一眼,默默点头,随即又低头继续。
越来越多的鲜血笔画,以碧瑶的寒冰石台为中心,逐渐出现在她的周围,一座诡异而带着血腥气息的法阵,已然初现。
大巫师的那只红笔,显然也是南疆巫术一道中的异物,被这只红笔吸食的鲜血,经由大巫师画在地面,鲜血居然凝而不干,色泽鲜润,且在边角转折地方,竟无一丝一毫的血丝溅洒而出,如画地为牢,将这些鲜血稳稳圈在其中。
随着地面上的血色图案逐渐繁复起来,一个个形状迥异的图案互相连接在一起,从铜盆中被红笔画在地面的鲜血,越来越多,但落到地面的鲜血的色泽,却仿佛比刚端来盛在铜盆中的鲜血还要鲜艳。
这些鲜血画成的图案法阵,从碧瑶的左肩石台处地面开始,大巫师一笔一画地专心涂抹着。
片刻之后,无数连在一起、或大或小的怪异图案,闪烁着血色光芒,乍一看去,赫然如一片河道纵横交错的河流,鲜红活泼的血液如在血脉中一般,快活地畅游着。
从一处涌向另一边,从尽头倒转而回,如平缓潮汐,生生不息。
交织的鲜红,在脚下的地面渐渐汇合,随着大巫师最后一笔画下,最后完成的一个图案,与之前第一个画下的血图,连接在了一起。
法阵,终于画成。
张小凡睁大了眼睛,心中激动的有些颤抖,又有些担忧,他的眼前,赫然是一个已经完全接连在一起的鲜血法阵,遍布地面的血色通道,将无数鲜血禁锢其中。
而那些鲜润之血,仿佛受着无形之力影响一般,在平整的地面上,却几乎同时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纷纷流去,中间并无一丝脱离如血脉一般的笔痕。
从这头流到彼端,再从相连的通道流转回来,自成一个周天循环,生生不息,循环不止。
大巫师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的法阵,他的面色,此时也不由的变得苍白起来,显然这等逆天法术,消耗颇大。
只见他双眉缓缓竖起,原本无神的眼睛里竟也慢慢亮起光芒,而在他身前那座法阵之中的鲜血,似乎也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奔流的速度突然加快。
拿着红笔的手,缓缓落下,很快接触到了地面,就在最外围一道血河的前方三寸之处。纤细的红色细毛接触到了地面,竟然没有弯曲,整个地面突然像是变做了柔水一般,这只红笔,就这么缓缓而无声地插入了地面。
石室中的场面气氛,慢慢变得诡异起来,伴随着越来越快的血色河流,渐渐发出隐约的呼啸之声,淡淡的血气随着那只红笔深入地面,逐渐从这座法阵之上升起,稍后融合了寒冰石台散发出的淡淡白气,将碧瑶的身体围在其中。
大巫师松开了握着红笔的手,低沉的颂咒声音,开始在这间石室中回荡起来。古怪的音调怪音,一句接一句的传出,他的双手仿佛随着莫名的旋律,缓缓伸至半空,五指成爪,轻轻挥动。
石室里的呼啸声音,越来越响,地面上,那座法阵中的血河此刻已然是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地疯狂流动,阵阵鬼力,从这鲜血河间呼啸而来。
忽地,大巫师口中吐出尖锐啸响,双手五指如爪反扣而下,“噗”的一声抓入血河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张小凡和小白一起露出茫然之色,那一个瞬间只觉得周围这个石室竟不复存在,四方石壁、上下石板地面,突然变得空空荡荡,如处身于须弥无间,浩渺天外,阴森森、黑沉沉竟无一丝一毫可依靠之物。
只听闻鬼哭之声霍然而做,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灿烂红光,从红色血阵中迸发而出,冲天而起。红光摇曳之中,无数阴灵鬼魅之幽影惊惶失措,如被无形巨力生生吸附到此,身不由己,到处乱窜,却无论如何不能脱离那红sè光幕。
也就在这个时刻,石室中恢复了本来面貌,张小凡和小白露出惊叹之色,知道刚才那个瞬间,这“招魂引”法阵竟然视周围石壁山腹于无物,以南疆诡秘巫力硬生生贯通九幽鬼界,擒来无数阴灵鬼魅,禁锢在这法阵之中。
场中,无数阴灵鬼魅在红光中嘶吼跳跃飞舞,有寻常幽灵,亦有模样古怪之山精巨兽,片刻之后,被红光一一弹回的这些鬼物大概知道了不能脱困,纷纷转头向坐在法阵前端的大巫师怒吼呼啸。
大巫师也不多看这些愤怒的鬼物,一双眼缓缓抬起,注视到红光笼罩下的石台之间,碧瑶手中的合欢铃上。
他双臂陡然挥舞,左手如爪依然,右手五指却有变化,无名指、小指内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剑,拇指冲天,正是巫道法诀,凌空而指。
合欢铃铮然而鸣。
“叮......”
清脆铃音,如深谷黄莺,清晨而鸣,那合欢铃竟然从碧瑶手中离开,缓缓升到半空。淡淡金光,从铃身上再次发出。
几乎就在大巫师指向合欢铃的同时,招魂引血阵中的无数阴灵鬼魅如被无形之力催持一般,虽然愤怒嘶吼、不甘不愿,却都如潮水一般向升到半空中的金色合欢铃扑去。
瞬间,鬼气大盛,合欢铃铃身剧烈颤抖,鬼魅妖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反复冲击,无数鬼物蜂拥而至,撕咬铃身,凶猛撞击,场面一派疯狂。而在这一幕之下,那片血色法阵之中的红色血海,红光越发鲜润,鲜血呼啸,几乎要沸腾起来
仿佛是受不了这片阴森鬼力,合欢铃铃身淡淡金光逐渐黯淡下去,淹没在无数鬼魅之中,须臾片刻之后,一声锐响,合欢铃上方赫然缓缓生出一道轻烟,若隐若现,若断又续,飘摇在合欢铃上,只是看那后半似还在合欢铃中。
大巫师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但他苍老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口中一声大喝:“残魂出体,”
“九魂归来。”
“黄泉九幽,”
“招魂乃引。”
这四句法诀大巫师喝的竟是中气十足,凛然生威,随着他话音喝处,红光轰然而散,刹那间布满整座石室,鬼王与鬼厉只觉得四周又是一阵轰鸣,刚才那空荡荡、阴森森、如置身九幽冥界的感觉再度出现,所不同的是,此刻周围鬼哭声声,竟有无数阴灵鬼物纵横飞舞。
“轰!”
仿佛一刻也不曾停留,如电光穿过天际不可阻挡,他二人还未回过神来,周围场景再度变回石室,那片红色妖幕之中,无数鬼物飞舞之际,合欢铃上那一道轻烟周围,被无数鬼物簇拥着,缓缓的现出了一道接一道的轻烟。
一、二、三......八、九
三魂七魄,是为魂魄。
张小凡全身发抖,手中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竟有鲜血流下,他却完全不知。他的眼眶,渐渐泛红,不知不觉间,有视线渐渐模糊,两行泪水,幽幽而下。
“瑶儿.......”
那一道道的轻烟啊,有谁知道,是他多少日的心痛懊悔?
是他多少夜的梦回神伤?
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最深的伤痕?
他转过头,向大巫师望去。
屏气凝神,这一刻,浑身颤抖的他,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那一双挥舞在空中的枯槁的手,同样有些颤抖。只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响亮:
“三魂七魄,”
“聚灵为神。”
“合神搜灵,”
“是为一体。”
随着他的话声,半空中依次出现的那九道轻烟,从鬼魅阴灵群中飞出,缓缓靠近合欢铃,渐渐的,与合欢铃上那道轻烟融合为一。
隐约中,依稀渐现人形。
此时此刻,又怎么能不叫人欣喜若狂?
大巫师面色突然涌上一股潮红,再次大声道:
“魂魄已成,”
到了此时,张小凡自然大喜过望,看着那渐显人形的轻烟,激动的泪眼婆娑,涕泗横流。
“众灵归位。”
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得张小凡激动的浑身颤抖,一双眼眸泛着异样的光彩,忍不住轻轻向前走了几步。
“灵神入体!”
听到最后一个“体”字,张小凡心中大定,激动地双眼通红,流出的鼻涕更是突然起了一个乒乓球大笑的鼻涕泡。
古老的咒语伴随着大巫师的断喝戛然而止,只是,寒冰石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诡异的安静,似针落可闻。
那缕人形轻烟,飘飘渺渺,袅袅而起,向着碧瑶的身体飘了过去........
张小凡睁大了眼眸,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笑容,仿佛这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的脑海中,甚至闪过她突然站了起来,缩在自己怀中,扬起俏脸,垂眸环颈,等待他的怜惜亲吻。
闪过她一身艳红嫁衣,婀娜窈窕,闪过大红的洞房,大红的花烛,他们,生儿,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