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
人死后最终的栖息地。
几颗半人高的松树像站岗的士兵,守卫着中间的两块大理石墓碑,两块墓碑上都没有逝者的照片,只有名字和立墓碑的日期。
一块墓碑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另一块墓碑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温暖的阳光照在大理石墓碑上,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墓碑上的三人是一家三口。
曾经风光无限,有权有钱,令人羡慕的一家三口,谁能想到,一年后的今天,他们却落得只有两块墓碑,三个名字的凄凉下场。
一切都是她的错,现在她知错了,后悔也已经晚了。
站在墓碑前,柏念慈静静地看着两块墓碑上的三个名字,悲伤和痛苦积压在胸口,心钝痛,眼睛酸涩,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没有见到爸爸妈妈最后一面,爸爸妈妈也没见到她最后一面,他们一家三口,死了之后还能葬在一起,也算是一点点安慰了。人死如灯灭,痛苦的是活着的人,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爸爸妈妈死了,她却还活着,不,准确的说法是她身体死了,灵魂活着。
她是从文宴口中知道爸爸妈妈和自己葬在这里,当时,她刚以魂魄的形态在苏斐然身边飘荡,文宴跟苏斐然说的时候,她在旁边听到了。
过去的一年里,她无数次的想来看看,都因无法离开苏斐然身边而搁置,所以拖到今天才来。
文宴当时没说是谁将她和爸爸妈妈葬在这里,不过无论是谁,她都感激那个将她和爸爸妈妈葬在一起的人。
“你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打断柏念慈的思绪。
收敛起思绪,又深吸了一口气,柏念慈才缓缓转过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向身后。
男人抱着一束黄色的菊花,站在离她两步的地方。
“龚大……”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改口。“龚先生。”
“你知道我是谁?”男人诧异的问,双眸紧紧地盯着那张陌生的小脸,心底失望的涟漪扩散,刚刚她转身的刹那,他还以为是她……
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嗯,我知道。”柏念慈点头,目光落在男人抱着的菊花上。
他是龚月骐,龚月怡的大哥。
一个十足的老实人。
她因为和龚月怡是最好的闺蜜,互相往来,自然而然也认识了龚月怡的大哥,她叫他龚大哥,所以刚刚看到他,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喊他龚大哥。
爸爸妈妈和她死了一年之久,泼在爸爸妈妈身上的脏水依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龚月骐还抱着菊花来看他们,只能说明他重情重义。
龚月骐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柔美的小脸,与记忆里那张美丽张扬的小脸,完全不同,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是否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见过她。
知道他是在脑海里搜寻曾经在哪儿见过自己,柏念慈坦然的任由他打量。
良久后,龚月骐失望的发现,自己记忆中没有她的影子,除了她的眼神让他觉得熟悉之外,对她真没有半点别的印象。
“我可以肯定自己没见过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龚月骐问的直接。
他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直来直去,坦坦荡荡,柏念慈再次点头。“你是没见过我,但我却见过你。”
“你在哪儿见过我?”一听她说见过自己,龚月骐感觉自己的心没来由地狂跳了几下,抱着菊花的手紧了又紧。
“电视新闻里。”柏念慈回答。“一个月前,西山度假村发生重大火灾,你带着你的队员赶去救火,花了两个小时才把大火扑灭,照片在新闻里播放过。”
原来她是在电视里看到过自己,并不是她所说的见过他,龚月骐闹不明白自己心底为何会升起浓浓的失落感。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里?又为什么来这里?”龚月骐连续丢出三个问题,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戒备。
一年前发生的事,把章家毁了,一家三口先后丧命,知道章家一家三口葬在这里的人不多,她是怎么知道的?又或者,她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我叫柏念慈。”抬手指向一个名字的墓碑,柏念慈信口胡诌。“章姐姐是我的朋友。”
“你是念汐的朋友?”听她说自己是章念汐的朋友,龚月骐眼里的戒备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几分,他皱眉问:“我以前从没听念汐说过你?”
放下手,柏念慈说道:“章姐姐跟你妹妹是最好的闺蜜,跟你却只能算认识,你在她眼里只是闺蜜的哥哥,她当然不会无端端的在你面前说起我这个朋友。”
想了想,龚月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看她的目光里不再有戒备,他又问了一次,她是怎么知道章念汐一家三口葬在这里。
他第二次问她是怎么知道这里,柏念慈只觉得奇怪,并没有怀疑什么,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总不能说,是自己在做魂魄的时候,文宴跟苏斐然说起时,被她听到了。
这太玄幻,也无法令人相信。
不想说谎诓他,柏念慈转回身看着大理石墓碑,想起自己被龚月怡用自己的手,挥落氧气致死。
“章姐姐是怎么死的?”她问,语气平静如一潭死寂的池水。
“你不知道?”龚月骐惊讶的反问。
柏念慈回头望着龚月骐,轻轻摇头,不过从他惊讶的表情,她大概可以猜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念汐是……”龚月骐忽然说不下去,狠狠闭上眼睛,掩住眸中的痛苦,再睁眼时他沉痛的说:“自杀的。”
自杀的三个字,仿佛一根刺扎进龚月骐的心脏,很痛,却看不见伤口。
果然是……自杀的,龚月怡的阴谋得逞了,柏念慈小脸上没有多少变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指甲陷进肉里,她都没感觉。
转回头,看了眼写着爸妈名字的墓碑,柏念慈在心底起誓,她已经身处在地狱里,害了她和爸爸妈妈的苏瑞杰和龚月怡没理由再逍遥法外,不把苏瑞杰和龚月怡拉下地狱,她没脸再来见爸爸妈妈。
见柏念慈看了墓碑一眼后,转身就走,龚月骐愣怔住,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大惊失色,手里的菊花放大理石墓碑前,飞快地朝离开的身影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