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李靖离开了陈塘关,前往骷髅山。
不过在离开陈塘关前一天的夜里,他在总兵府中偷偷见了一个人。
人是茯彩云带来的。
黄昏时分,李靖就已经坐在后花园的凉亭中,静静地想着事情,一直等到晚上亥时,茯彩云带着碧云走进了后花园。
“石矶师叔没有怀疑吧?”
李靖站了起来,先是如此问了一句。
“没有,我接到彩云师姐的传信之后,就跟师傅说有些想念彩云师姐了,想来陈塘关看看师姐,师傅也没说什么,让我想来就来。”
碧云答道,只是犹豫了一下之后,又说了一句道:
“其实现在我也很少能见到师尊,师尊这半年来基本都在白骨洞中深居简出,也很少再和我说话。”
李靖沉默了一下,接着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有没有觉得,石矶师叔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是啊,石矶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前天的时候,李靖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其实仔细想想,半年前的石矶,应该就有点不正常了,否则当时在白骨洞中,不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的李靖,被情欲冲昏了头脑,因此并没有深思,而后来也刻意避免去回想当时发生的事情,所以直到前日,他才终于发现不对劲。
而听到李靖的话之后,碧云和茯彩云对视了一眼,然后碧云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你记不记得,石矶师叔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靖继续沉声问道。
碧云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半晌之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应该是李师兄你第一次来我们骷髅山之后,自那日李师兄和茯师姐离开之后,师尊就开始闭关了,一直到三个月后才出关,那时候我就觉得师尊有些不一样了。”
李靖沉吟了一下道:
“你们觉得会不会是石矶师叔的,修行出了问题?”
彩云碧云两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李靖皱了皱眉,现在的他虽然很强大,但真实境界不过是大道士,想石矶那样真仙之境的修行之事,自然是完全不明白。
只是想来想去,除了修行上出了问题,导致石矶心性大变之外,李靖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而且不管怎么说,石矶出问题了,总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前日,但石矶要他跟她去一个地方时,李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他也想在石矶的身边,看看石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若是石矶一切安好,李靖或许能将和她的那段感情,永远埋藏在内心深处。
但如果石矶出了事,李靖却绝不可能袖手不理。
所以这一次,石矶不管要他去哪里,他都会去。
在见过碧云之后,李靖让她先回去,吩咐她小心一些,不可让石矶知道她来见过自己,然后将彩云碧云两女送出花园,自己却又回到那凉亭中,静坐了许久之后,方才离去。
只是当李靖离开之后,花园外远处的一棵大树中,探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哪吒看着李靖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半夜在这花园中私会美女,果然不是好东西!
……
第二日,李靖交待好陈塘关的军务,然后跟殷素知说了一下,这次出去时间可能会比较久。
然后驾起土遁来到了骷髅山,而石矶已经站在白骨洞前等着他了。
“算你啦!“
见到李靖的身影出现,石矶风情万种地瞟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石矶如今是越来越美了,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魅惑,在李靖见过的女子中,只有朝歌皇宫中的那个苏妲己,才堪于她相较。
如果不是李靖知道在石矶的身上,肯定发生了一些事情,恐怕真的很难再抵抗如今石矶的魅力,毕竟和苏妲己不同,在李靖的心中,一直是喜欢着石矶的。
“师叔,这次我们要去哪里?”
李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着问了一句道。
“我们去西方。“
“西方?莫非师叔是想回西昆仑?”
“不,比西昆仑还要更西,更遥远!”
石矶转首西望,在那一刻,她的眼中流露出许多复杂的情绪,似在回忆往事,却有有无尽的仇恨!
而李靖则呆了一呆。
比西昆仑更西更遥远?难道是传说中的那个地方?
“我们……去西方净土极乐世界。”
石矶的口中,喃喃吐出了这几个字。
……
一日之后,李靖和石矶两人站在一条蜿蜒的河水之畔。
这是一条无比美丽的河流,河水清澈如琉璃,水波平缓,水面下有许多鱼儿在安详地遨游,就像一条玉带般绵延在一片青翠的大草原上。
草原极为辽阔,上面长满了五颜六色,像是宝石般闪烁的小花,头顶的天空澄蓝如碧,不时有各种羽毛鲜艳的飞鸟掠过,发出婉转动听有如歌声般的鸣叫。
这是一个无比安静平和的世界,就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是那般的温柔舒适。
“原来,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就是这般模样啊!”
看着眼前让人心生宁静的美景,李靖低声轻叹了一句。
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在传说中,是有西方教的两位圣人,以莫大神通涤荡了一切丑恶痛苦,开辟的一方只有欢乐安泰的世界。
在这里,没有生老病死,没有世间疾苦,极乐众生,思衣得衣,思食得食,一切自然俱足,人人互相爱护,心地清净平等。
只是这净土极乐世界,被西方教的两位圣人以无上神通,与外面的天地隔绝了开来,外面天地中的人,就算是李靖这样的练气士,也几乎没人知道这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到底在哪里,更没有办法得其门而入。
只有最虔诚的西方教教徒,又或者是由圣人亲自接引,才能进入这个无比梦幻美好的净土世界。
所以李靖虽然久闻西方净土极乐世界的大名,却也一直没有机会来此看看眼界,直到今天,他才终于踏上了这里的土地。
他是跟着石矶进来的。
只是李靖现在有些疑惑,石矶又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传说中这西方净土极乐世界和外面的天地间有一层结界,是由西方教的两位圣人亲自布下的,外人根本进不来。
而在一日之前,石矶带着他从骷髅山化虹飞行,化虹之术是真仙之上的练气士才拥有的神通,所以李靖浑浑噩噩地在虹影中只觉飞行了一日有余,当他睁开眼睛之时,就已经落足在了这片美丽的大草原上,其间似乎没有遇到过任何阻碍。
石矶是截教门徒,通天教主的弟子,自然不可能是西方教的信徒,刚才也没有人现身来接引他们,那石矶到底是如何进入这西方净土极乐世界的?
李靖站在石矶的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而这个时候,石矶刚好转过头来,此时她的脸上,再看不见那种魅惑众生的笑容,竟似恢复了一些往日的那种清冷脱俗。
“是不是觉得这里的一切的看去都很美好?”
石矶如此问了李靖一句。
李靖点了点头。
石矶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可惜,只是看上去而已。”
李靖微一皱眉,石矶的这句话,颇有深意。
“石矶师叔,不知我们来这西方净土世界,是为了什么?”
接着李靖问道。
“我来拿一些东西。”
石矶抬目望向远方,在大草原的深处,隐约能看见一座笼罩在七彩霞光中的巨城。
“我们先去那里,娑婆城。”
石矶朝着远方指了指道。
小半个时辰,李靖和石矶来到了那座名为娑婆的巨城之前。
和外面天地的大部分城池不同,这座娑婆城没有城墙,也没有守卫,不过西方净土世界,本来就是没有战争祸乱的极乐之地,又何需要有城墙。
石矶和李靖两人就这么走进了城中。
这是一座让人难以想象的城市,像是是一整块通透晶莹的琉璃,由黄金铺成道路,灿烂辉煌,光彩四溢。
天空中不断地向下落着鲜艳花瓣,铺满大地,恰是地毯一般。道路两边整齐地排列着成行成排的树木,都是由金、银、琉璃、玻璃、砗渠,珍珠,玛瑙装饰而成。树枝上挂满了珍宝罗网,闪耀无尽光芒,整座城市永远像白昼半光明。
清风徐徐,树木轻摇,时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音声,令人赏心悦目。
走在街上的人,一个个脸上都喜笑颜开,看去无忧无虑,安乐满足的样子。
而城中最多的建筑,就是塔,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装饰华丽庄严的,或者简单质朴的,遍布在街头巷尾,你每走上几步总会见到一座。
而在这些塔前,基本都能看到一些身穿宽大的缁衣,赤着双足的,脖颈间挂着珠串的西方教门下的修行者,在那里大声念诵着经文,在他们的周围,围着大群的信徒,不断虔诚无比地跪地叩首。
对于这些西方教门下的修行者,李靖以前倒是不算陌生,他在昆仑山修道的时候,偶然会有一些这种自称西方教苦修士前来玉虚宫拜会,而后来下山游历的那段时间,李靖也碰到过这些西方教门下的修行者,在世间各地宣扬他们西方教的教义,招揽信徒。
因为西方教的修行方式,和外面天地间的正统练气士,有着极大的不同。
净土世界外面天地的练气士,也包括武夫,修行境界和实力的提升,总归是求诸于自身,而西方教的门徒则不同,他们修炼的是一种叫做念力的东西,而念力则来源于别人对他们的信仰,所以信徒越多,这些西方教的修行者的力量就越强大。
就像此时,李靖能够隐约察觉到,在那些塔下围着的信徒中,每当他们跪拜叩首,念诵经文的时候,身上就会有一些肉眼难见的类似魂力般的气息,不断向那些塔中汇聚而去,最终大部分都归诸于塔前那些西方教修行者的体内。
这就是西方教苦修士的修行法门,汲取众生的信仰之力,转化为自身的念力,增进修为实力。
这是一种和正统练气士截然不同的修行法门,
李靖当初听闻这种修行法门的时候,就一直有种怪异的感觉,总感觉这种法门和这方天地很是格格不入。
就像西方教的那两位圣人,一直给人极为神秘的感觉,几乎从来没有在极乐世界外的天地中现身过。
李靖少年时曾在玉虚宫的经楼中翻阅过很多典籍,而在那些典籍中,关于洪荒初年的记载中,总是能看到如今外面天地间那些圣人们活跃的身影。
只有西方教的这两位圣人,却见不到半丝见诸于文字的记载,就像这两位圣人当时根本不存在一般。
而那两位圣人,和他们的西方教,似乎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出现在这方天地间中一般。
以前没有,然后突然就有了!
只是那个时刻到底是什么时刻,李靖不知道,翻遍玉虚宫经楼中典籍也没有找到答案。
他曾经也问过师尊度厄真人这个问题,度厄真人只告诉李靖至少在他得道的天皇年间,就已经有这西方教了,至于什么时候有的,他也说不上来。
然后又笑着拍了一下李靖的脑袋,说了一句,这些圣人之事,轮不到你这小孩子去探究。
而这个时候,李靖跟在石矶的身后,走在娑婆城的大街之上,却不禁想起了这些少年时期的陈年往事,毕竟在少年时期,他对西方教还有西方教的那两位圣人,产生过很多好奇。
只是不久之后,李靖又注意到了石矶一点奇怪的地方。
那就是石矶似乎对这座娑婆城极为熟悉,走在城中的街道上,左转右绕,脚下丝毫不停,似乎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也很清楚该怎么去那里。
而李靖却知道,石矶师叔应该是从来没有来过西方净土极乐世界的。
就算是来过却没有告诉过自己,但石矶此时的表现,也不像是来过,而更像是曾经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
“师叔,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李靖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去找一个老朋友。”
石矶没有转身,在前方不急不缓地走着,如此说了一句。
自从进了这娑婆城之后,她的情绪一直有些怪异,似乎有些心事重重,又有些魂不守舍,
而在不久之后,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停在了一座石塔之前。
在满城的塔阁比起来,这座石塔显得非常的普通,没有任何多余的华丽的装饰,塔高六丈,方圆两丈有余,青砖铸就,塔底的小门外盘膝坐着一名年老的西方教修者,白须白发,容貌普通,境界看去也极普通,大概就相当于道士境的练气士。
而围在他身前的信徒的数量,和其他那些塔下比起来,也很是零落,只有寥寥十余人。
石矶就停在了这座塔前十来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塔下的那名年老的苦修士。
而这座塔下的信徒数量虽然极少,但那位年老的苦修士却似乎浑不在意,依然极为认真严谨地念诵讲解着某篇西方教的教义经文。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后日分亦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
陪在石矶身后的李靖,一开始觉得有些无聊,只是不久之后,听着那年老苦修士抑扬顿挫的诵经声,不知不觉间竟也听得有些入迷,竟忘了时间过去多久。
直到某刻,那年老苦修士终于结束了他这一次的讲道,朝身前那些信徒合什为礼,那十来名信徒跪下向他磕了个头,然后各自散去。
然后那年老苦修士抬目朝石矶和李靖这边望来,眼神中有些迷惑,似乎不明白这两位陌生人为什么在此处站了这么久。
接着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脸上喜色一露,对着石矶和李靖招了招手道:
“两位施主,可是觉得刚才老道讲经,颇有精妙之处……”
然后李靖就看见石矶直接走了过去,指着那年老苦修士的鼻子,骂了一句道:
“精妙你个头,蚊道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躲在这个破塔中,修行狗屁的西方教道义,也没看出你有一点长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