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夜晚中赶路无疑是一件考验勇气的事情，直到两个小时后，应该出席的人员也只到了三分之二。
为了防止会开到一半忽然有蝙蝠扑进来，会议调整到地下室进行，大部分人都在一声不吭地抽烟，让房间里烟雾缭绕。
外面仍然不时传来枪声，像是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梁瑾和楚中天抓紧时间印制了几十份资料，给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份，于是他们便一直翻看着那些东西。
方建国坐在主席台上，沉默地听着部下不断送来最新的情况。
他们已经损失了全部高射机枪和超过两千名士兵，高墙上正在施工的工人也有超过四千人失踪，分散在各处高楼中的人员因为过于分散无法统计，但损失不会小。因为被抓被咬感染的人超过了四百例，幸好人们早有准备，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被杀死的变异蝙蝠粗略估算应当超过了两万只，但天空中那些飞舞着的恶魔却像是一点也没有减少，这不由得让人生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不等了，我们现在开会。”方建国终于把手里的第十支烟灭掉，低声说道。“你们都看过手里的资料了，有什么意见和想法，趁这个时候都提出来。”
没有人答话。
“那么，先让国安部的梁瑾中校具体说明一下这个新方案的要点。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马上提问，这涉及到江海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如果能够形成统一意见，我明天早上就上报中央请他们审批。”
他对着站在一旁的梁瑾点点头。“你可以开始了，梁中校。”
******
如果参会人员中有来自外围防线的军人，或许梁瑾的建议不会轻易打动他们，但他们大多数来自内城的各个管理部门，病毒、变异、巨型怪物，这些词语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报告中遥不可及的名词。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被保护得很好，甚至没有面对面看到过任何一个变异后的动物。
这一晚的蝙蝠潮彻底吓垮了他们，让他们迅速地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地面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到地下去！
轨道公司的工程师们被连夜从各个藏身之处找出来，他们将成为今后建设避难所的关键人物。
十几个建筑业的专家被关在一间会议室里争吵了一夜，不时有新的点子在争执中出现，它们很快就成为一张张草图，最终又经过设计师的修改成为专业的施工图。
一张张蓝图上被划上了代表混凝土或者巨大钢铁闸门的实心粗线条，庞大的地铁系统最终被划分成五个相对独立的区域，各自具备独立的功能，拥有独立而又相互连接的供电、抽水、通风、仓储、医疗和防卫系统，能够单独承担至少一百万人生存的需求。各个区域之间通过地铁隧道连接，但也能用闸门彻底封闭起来。
整个改造工程预计最短的工期是四十天，但在优化过施工工序以后，只要用五天时间就能完成最基本的改造，让人先躲下去，后面再慢慢完善。
方建国从混一师那里想尽办法把自己的那两个支队要了回来，又贴进去两个支队，准备进入地铁系统清剿里面的怪物。
高墙工地全部停了下来，人们焦急地等待着新的指令。
“地铁隧道已经进水了，必须马上抽水。水抽干以后还要等部队进去清剿怪物，但是我们可以先加固地上部分，然后配合部队的进度边前进边施工。出入通道，通风口，排水口，发电机组，泵站，油库，仓库，这些东西都是保命用的，来不得一点马虎，必须用最稳妥的方式保护起来，表层混凝土不能低于五米。”轨道公司的总工程师孙卓大声对划分到自己手下的建筑师们说道，他已经很疲惫了，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他从人人羡慕的工程师变成了一个毫无价值的电焊工，为了家人和自己的安全每天在一座高墙上工作十四个小时。蝙蝠袭来时，他已经绝望了，但没想到他却被人从工棚里找了出来，随即成为了二号方案的技术总负责人。
“我们可以利用佳城大厦的地下车库来安装一套发电机组，把一层整个浇筑起来就行！那个工程是我以前干的，有地下四层，空间很大，改造起来很容易。关键是，混凝土质量很过关，我可以拿自己的脑袋担保。”一名建筑师建议道。
孙卓在地图上看了看位置，那里离二号区域的外墙不过四十米，需要打通的电缆和通行隧道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以内，于是他不由得点了点头。“就由你负责，我把江海电气的总工派给你，再给你一支土建队伍和一支电气队伍，细节可以以后再说，你们一定要在五天内完成功能改造。”
主管机械设备的官员从门外匆匆而过，孙卓丢下满屋的人追了出去。“张总！我要的两千台风镐和空压机呢？下面都是混凝土，没有风镐你让我怎么弄？拿手去挖吗？”
******
天色渐渐亮了，梁瑾站在指挥部的天台上，看着那些蝙蝠渐渐消失在清晨的雾霭中。
“恭喜你。”楚中天的声音说道。
“恭喜我什么？我只不过是一个提出建议的人。”梁瑾淡淡地答道。“你的办法很有用，谢谢你。”
“你只是不愿意去那么想，其实你比我更懂这些东西。”
“是吗？”梁瑾答道。
楚中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对不起。”
“什么？”
“那天晚上你失踪以后，我没有及时地去救你，甚至是到了第二天都没有能组织起一个队伍去找你。”
“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吧？”梁瑾答道。“毕竟那一晚落下来那么多直升机，只有我幸存了下来。”
“对不起。”楚中天再一次说道。
“别想这些了，我们回去吧。”梁瑾答道。“陈荣远答应抽给我十个人，我们得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
“我不会对你说对不起这样的话，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更多人的未来。”
林川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消失将近一天以后，梁瑾终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心里有满腔的怒火想要发泄，梁瑾却毫无愧意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几天会有很多事，我也许不会再来看你了，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尽量想办法。”
“我想恢复自由，可以吗？”林川嘲讽地问道。
“不行，这样的要求不用再提了，有别的要求吗？”
“蒋明和李雷呢？”林川问道。
“李雷去找他的同学了，他或许会再次应征入伍。至于蒋明，今天一早我让周涛送他回去了。”梁瑾答道。“李明峰那里周涛会去说明情况，我让他带了两车水和一车汽油过去，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林川沉默了，这些东西的作用比他自己在那里来得更大。
“谢谢。”他终于说道。
“好好休息几天吧，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也不用为了活命而四处奔波。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会第一时间让周涛来通知你。”
林川默默地点点头，梁瑾转身走出房门。
在她跨出房门的一刹那，林川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会被这么关一辈子吗？”
梁瑾停下了脚步。
“我不知道，这得看上级的命令和研究的结果。从我个人来看，不会。”
房门在她身后关闭，林川呆呆地看着那道紧闭的铁门，忽然猛地抓起桌上的显示器，重重地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