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笠这种故弄玄虚的做法让林川有些不太高兴,但他还是同林笠握了手。
“请坐在那个长沙发上。”林笠说道。“半躺或者脱了鞋躺上去也行,关键是你要感觉舒服,放松。”
林川点点头,但还是直坐在沙发上,林笠也不以为意,坐在了他对面的小沙发上,看上去倒是很随意。
房间不算很大,陈设也简单,但灯光充足,房间的一侧拉了一条落地窗帘,给人一种回到了地面上的错觉。
林笠注意到他的目光,随口解释道:“这条窗帘看上去没什么,可很多人因此而放松了心情,算是我这个房间里最有用的装饰了。”
“来咨询的人很多吗?”林川随口问道,既然林笠已经把他的到来定义为“指导工作”,他也不愿意拉下脸来求助。
“每天大概有二十个,按照人口比例来说,算是很高了。”林笠答道。“很多人都因为痛失亲人和生存压力而存在心理问题,失眠、暴躁、悲观是最常见的问题,很多人都有严重的暴力和自毁倾向。不过在我看来,可能是观念问题,愿意来咨询的人还不够多,据我观察基地里大概一半以上的人都需要进行心理辅导,百分之十的人问题比较严重,最好是用药物辅助治疗。”
“有这么严重?”林川马上意识到了严重性。
“与其他问题相比,这个问题并不是很迫切,只要基地能够良性发展,大部分人都能够通过自我调节恢复健康。”林笠答道。“前段时间基地里暴力冲突比较多,这其实也是压力聚集和释放的表现。但你看最近一段日子就好了很多,除了制度上的改变,其实也跟大家的精力得到了分散和转移,压力得到缓解有关。不过少数人的情况还是比较严重,只是因为华夏人的习惯而强行掩盖在正常的表象下面,如果压力持续得不到排解,这些人很有可能做出一些有违常理的事情,甚至是造成严重的后果。”
“哪些人?”林川问道。
林笠微笑了一下,道:“具体什么人不好直接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没有深入交谈过很难真正确认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的人成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其实对压力的承受能力比那些总是硬抗的人要强很多,反倒是平时不怎么说话,让人比较放心的那些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垮了。如果你想划个范围,我觉得管理层要承受的压力比一般人多很多,却因为职位问题很少能和人谈心,很少表露出自己的压力和烦恼,比一般人更容易出问题。”
“你是在说我吗?”林川终于明白他之前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我说的是你们这个群体。”林笠没有正面回答。“你、李明峰、冷素安,甚至还有周涛、鲁广平、曾羽、陈剑、王源真,我注意到管理层的很多人都有烦躁、易怒、睡眠不足的状况,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管理层到我这里来谈过。”
林川笑了起来。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问题。”他说道。
“那你真的是来指导工作的吗?”林笠问道。“你上一次和人无拘无束的聊天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能告诉我吗?”
林川回答不出来。
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以他此刻惊人的记忆力来说,忽略掉某件事有可能,但彻底忘记一件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唯一的答案是没有,他能够回忆起的最后一次谈天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他、李明峰、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子,但也就是在那个晚上,李明峰的妻子和儿子都死了。
从那以后,林川就无时无刻不在考虑怎么活下来,怎么带着身边的人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活下来。
问题总是一个接着一个,永远也解决不了;危险总是无处不在,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意味着一条甚至是许多条生命的消逝。他们好像总是在疲于奔命,总是在不断的放弃一些东西,但最终,他们也只能说是活着而已。
即便是获得了超越凡人的能力,烦恼和问题也从来没有减少过,只是变得更加复杂。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套在磨盘上的驴子,永远都在向前走,却永远都没有离开过那个漩涡。
就连他最珍视的兄弟也已经疏远,甚至是变得敌视。没有人理解他,他也无法让任何人理解自己。
他抬起头看着林笠,他戴着一顶可笑的毛线帽子,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可信,但他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我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来看看你这里的情况,看你有没有什么需求。”他最终这样说道。“你没有列席管委会的资格,但你如果有什么提案,可以直接来找我。”
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林笠却伸手拦住了他。
“能帮我一个忙吗?”他说道。
“什么?”
“其实我很想找人说说话,不是听别人说话,而是我自己说。”林笠恳切地说道。“我每天都要听二十几个人说自己的烦恼,摆出一副全知全能的样子来帮他们解决问题,但其实我自己都有很多问题没法解决。但我不知道应该去找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都有自己的痛苦和麻烦,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愿意帮助我。”
“可以吗?”他乞求地看着林川。
林川看着他,心里对他的话有些怀疑,但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你说吧。”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其实我一直都感到很苦恼,梁瑾对我很有成见,总是觉得我会做出不利于基地的事情,我经常看到她在这附近徘徊,有几次她还问我的询客和我说了什么,我又说了什么,这让我感到压力很大。”林笠马上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了起来。
“为什么?”林川想起刚刚梁瑾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
“她没和你说过吗?”林笠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林川摇了摇头。
“我曾经是国安部榜上有名的通缉犯。”林笠回答道。“你知道王直吗?”
林川浑身的肌肉都一下子绷紧了。
“国安部一直认为我和他有关系,对我进行了将近五年的监视。”
“他们怎么会这么想?你做了什么?”林川问道,他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我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杀了很多人。”
林川惊讶地站了起来,而林笠却淡定地坐在原地,对着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