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们的心头。
“开炮啊！”有人不由自主地叫着。
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呓语，刚才表现不错的迫击炮组又开始了轰击，过了一会儿，登陆的仅有的两辆坦克也开始了轰鸣。
走在前面的那头变异牛在爆炸中痛苦的嘶叫着，人们能够清楚地看到血流像喷泉一样从那些爆炸造成的伤口中涌出来。它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遭受两三发炮弹的洗礼，这样持续了几分钟后，它终于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重重地倒在地上。
港口上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变异牛巨大的身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炮火集中向它攻击时，十几头体型较小，移动却更加快速的变异兽已经逼近了阵地。
它们已经进入了五十米的射击有效区域内。
“别忘了训练中的内容，瞄准自己正前方的怪物打！”身处一线的基层军官们歇斯底里地叫着。“点射！别它玛扣着扳机不放！准备手榴弹！”
迫击炮开始对着后面那头变异兽轰击，它的异化程度远远超出了变异牛，几乎让人无法辨别它的原型是什么。口径较小的炮弹根本无法对它骨板下的身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有那些口径超过的重型炮弹才能真正对它造成杀伤。
“瞄准了打！”江剑城站在港务大楼上对着对讲机大吼着，话音刚落，一枚反坦克导弹从阵地中呼啸而出，一头撞在变异兽的左前腿上，尖锐的哀嚎声中，它的身躯猛然向前倾倒，三发反坦克导弹在这时先后命中了它的脑袋，它终于停止了行动。
“我们能赢！”对讲机里传来前线指挥官兴奋的声音，江剑城却叹了一口气。
“检查弹药！”他命令道。“这样的攻击有可能持续一整天。每一发导弹、每一发炮弹都得给我精打细算！”
在这次行动前，江剑城曾经与张思平进行过一次长谈。在江海保卫战时，后者曾作为方建国特派的观察员到过江海西线，对于如何应对怪物的攻击有着非常直观的经验。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江剑城。
日光下稀稀拉拉向阵地冲来的怪物从来都不会成为威胁，真正考验战士勇气的是夜晚，是那如同潮水一般永远不会停息一浪胜过一浪的怪物潮。当士兵们在怪物面前变得疲惫和麻木，那才是威胁真正到来的时刻。
让江剑城感到头痛的是如何组织进攻，约定中，他手下的两个在末日中建制相对完整的陆战营将作为突击粮库和军火库的拳头，而方建国从溃兵和平民中搭建起来的四个团则要在港口区死守四十八小时，直到所有物资和人员撤离后才能最后离开。
但局势却比预想中更加困难，守住这一小块阵地就已经耗费了几乎全部登陆部队的战力，早该派出去侦查粮库和东海舰队吴淞基地装备库的侦查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迟迟不能出发。各项进度都远远落后于进度表。
踏出安全区必将面临十倍乃至百倍的困难，江剑城对于从各两个陆战营里抽调出来的精英小队并不看好，这让他再一次把目光转向身后的大海。
“他们为什么还不到？”他喃喃自语着。
这样的局面或许只有超自然的力量才能匹敌。
在这一刻，江剑城突然有些理解方建国在那个名为何大吉的血脉者到来后孤注一掷般的妥协。
******
“炮声又停了。”梁瑾对李明峰说道，后者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看？”他对围成一圈站在周围的人们问道。
从他们所在的闽东金座大楼无法看到炮声响起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冷素安早在第一声炮响时就找来地图。据他判断，炮声应当是来自东南方向的吴淞港，与他们的直线距离达到了五十公里。
“吴淞港有个很大的货场，还有东海舰队的一个基地，再北一点还有江海的战备粮库，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粮食和弹药。”周涛分析着。林川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除了拼命加固基地开挖交通隧道外。就是在寻找潜在的物资补给和武器补给，吴淞港也曾经进入过他们的视野，但那儿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最终他们只是把它作为排位很靠后的一个选择记录了下来。
“炮声又响起来了。”曾羽扒在窗台上拼命地抬高身体，似乎那样做就能越过挡在眼前的重重楼宇，看到发生的事情。
“也许是周山群岛过来的部队。周围成建制的部队也就只有那儿了。”李明峰说道。“一开始那阵密集的炮声应该是舰炮，而现在则是登陆部队携带的步兵炮和轻武器。”
“看来登陆的人数不会少。”冷素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应对？”
炮声又一次停了下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点空空落落的。
“我想有几点共识应该要先达成。”冷素安继续说道，同时把右手伸了出来。
“第一。依照目前的状况，他们不大可能推进到闽东这一带，很可能只会在港口附近行动。”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二，目前我们并没有迫切需要改变现状的需要。我们的地下堡垒很坚固，粮食足够吃十年，深水井和净水器可以提供足够的用水，我们储存的油料足够我们用一年以上，太阳能发电设备也进入了调试阶段，很快就能投入使用。甚至于，我们在周围那些楼房里种下的种子已经出苗了。第三……”
“这不是共识！”曾羽大声地打断了他。“谁都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冷素安却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第三，他们冒险跨越大海到江海来碰运气，也许说明他们的粮食储备比我们之前想象的更少，人却比我们想象中更多。”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但李明峰却打断了他。
“你说的都是事实，我想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你的意思大家也都清楚了，的确，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考虑，留在这里都是明智的选择。”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曾羽，你想说什么？”
“我只能想出一个理由来反驳你，而且这个理由也许还站不住脚。”曾羽大声地说道。“但我想很多人都和我想得一样！”
“你说。”冷素安静静地等待着。
“我们这里很安全，但却是封闭的，畸形的，我们不可能靠这么点人做出什么改变，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相同的。我每天睁开眼睛就知道这一天会发生什么，一个月后会发生什么。在这里我们只能说是活着，而那边，却有着更多的可能性。”
“大部分的变数都不会带来好结果。”冷素安说道。
“你说得对。”曾羽点头答道。“他们也许根本不会理睬我们，甚至于，他们或许会把我们的物资全部抢走，把我们这些人征去当兵或者是去做苦工。但我没办法不去想，他们或许正在积极地组织反攻，今天或许是他们踏出的第一步。就算不是这样，也许我们能够到一个更大的集体里，做一些比现在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仅仅是活着。”
“你这是太闲了。”冷素安毫不留情地说道。“林川给你带来了太多的便利，这反倒让你有时间胡思乱想。到更大的集体里？你觉得自己除了当炮灰还能够做什么？除非你有林川那样的能力，否则你去到哪里也不过是个喽啰罢了。”他把目光转向其他人。“说什么‘只能说是活着’？在这个末日里，有几十亿人连这样的日子都过不上，他们只能面对死亡。要么变成怪物，要么变成食物！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林川给我们的，即便是要改变，也应当是在他回归之后，由他来做出决定。”
最后一句话拥有无穷的杀伤力，再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就这样吧。”李明峰最终做出了决定。“大家负责各自团队的人心安抚，让他们不要胡思乱想，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都与我们无关。”
“多找一点事情给他们做，他们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冷素安在一旁说道。
曾羽默默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走下了楼梯。
“也许我们应该让林笠继续发展他那个四不像教团。”等到大部分人离开，冷素安才单独对李明峰和梁瑾说道。
“那没有任何意义。”梁瑾答道。
“不，恰恰相反。”冷素安摇了摇头。“我相信曾羽的想法并不只是在少数人中会出现。如果我们像以前那样朝不保夕，缺乏食物和饮水，每个人都疲于奔命，没有人会想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但我们现在恰恰是没有什么事能给他们做，基地里的活总是少数骨干就能干完，无所事事的人太多了，这是一个很大的不安定因素。”
“精神空虚？”
“不错。”冷素安点了点头。“得让他们忙碌起来，即便是洗脑，也要让他们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我考虑一下。”李明峰答道。“我会和林笠谈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入了楼梯间，梁瑾站在他们身后，用手轻轻地握住了林川给她的那个东西。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无声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