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飞机跨过泗礁山与阳山之间的海域，不过是二十几分钟的事情，但从上了飞机开始，林川就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让何大吉有些担心。
“林川，别想那么多了。”他低声地说道。“至少阳山的人大部分都救出来了，我们还杀了那么多怪物……”
“我没事。”林川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未来？”何大吉的眼睛亮了一下，他马上就想提出自己无聊时那些绚丽的构想，那些天马行空的计划，但他随即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所遇到的事情。他们终究不是生活在幻想里，不是像游戏中那样点点鼠标就能不打折扣地完成每一道指令，站在高层所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意味着无数人命运的改变，意味着数不清的汗水和痛苦。尤其是在这样的末日里，一个看似正确的决定，也许带来的就是成千上万人的死亡。
当他的话只影响自己和林川两个人时，什么奇思怪想说出来都无妨，最多不过是个笑话。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所可能带来重大的后果后，他便不敢再乱说乱讲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林川问道。
“想法？”何大吉挤出一个笑容。“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是个死宅男加超市杂工，就算现在牛逼了一点，也只是能当个高级打手罢了。林川你可别给我多重的担子，我挑不起来。”
“你这话说的。”林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要给你多重的担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得见，你觉得自己能置身事外？不会。你就不能学学吗？你总不可能永远都不操心。”
何大吉的个性确实不适合做一个决策者，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权力就是一切。但在他们俩的眼里，却只能看到权力背后的责任和义务。
林川并不害怕承担责任和义务，他只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给其他人带来更大的伤害。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这种局面。要学习更多的知识和技能，但这并非可以立竿见影的事情。
“每天都这么忙，哪有时间学啊！”何大吉叫起了屈。
林川摇了摇头。
“我想让你留在江海，你怎么想？”他直截了当地说道。江海可以说是他的第二故乡，也是华夏重要的工业城市，周边曾经是华夏经济最活跃、最发达的区域之一。同时也是农业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实用意义都很重要，更关键的是，这里有成建制的部队，有可以随时投入使用的核武器。林川没办法把这个地方放心地交给方建国这样一个不知根不知地的人。
何大吉留在江海分散了他们的力量，但换一个角度，却也是一种保险。
除非敌人能够同时把远隔千里的两人同时消灭，否则一方死亡后另一方总能把他救活。
他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向何大吉托盘而出，何大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默默地听着。
“我就怕自己做不好。”他最后才说道。
“其实我一直以来做的也没有多好，你也知道，我犯过多少错。走了多少弯路。”林川答道。“但我们总不会永远都这样。身为血脉者，我们可以学，也必须学会怎么更好的履行自己的职责。你不是一直想成为英雄？我觉得这才是英雄必须肩负的责任。”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真不是什么好事……”何大吉苦着脸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了。”
“我会让李尧瑶和祝荣派些人手过来给你，等会儿我教你通过精神力影响低级血脉者。等他们来了，你一定要管好他们，别让他们肆意妄为。”
何大吉悄悄地吐了吐舌头，肆意妄为，不知道孙静的那些做法在林川眼里算不算肆意妄为？
直升飞机停在了阳山港的码头上。
“林……林总。”方建国对这个称谓可是伤透了脑筋。之前他对林川和何大吉的能力还是低估了。单凭他们能在上百头巨鲸的围攻中坚持了一整天，还干掉其中的大部分。凭借这种可怕的能力，林川和何大吉毫无悬念将成为这片土地的统治者。
但这样的事情还没有正式放上台面。也就无法给予一个官方的说法。林川从未自称是什么人，据方建国私下打听，他在末日前的身份不过是个小销售员，末日后最大的官职也只是梁瑾临时委任的预备役排长。之前他倚老卖老把林川成为“同志”，这样的称呼显然不合适，想来想去，他只得采用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称呼，至于是总指挥还是什么，就让别人去想吧。
“林总，岛上大部分人都已经撤走，现在还有大约两千人，主要是处理货场里有价值的货物和油库里的成品油，我保证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愿留下来承担责任的。我们在这里留下了足够他们消耗几个月的粮食和淡水，布置了足够快速撤离的快艇，也设置了观察哨，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他们的安全。”
“恩，很好。”林川点了点头，他的思想还一直停留在自己的问题上，没有过多地在意方建国的表情，因此根本没有留意到其中的意义。
“这边已经没有多少事了，但吴淞那边却实在是有些抓打不开……您看我们这些人是不是？”方建国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他身后那些被强逼着留在阳山的高层们的神情多多少少有些期盼。
林川这时才想起，撤离行动开始前，自己下的那道死命令。
所有高层必须最后才能离开。
“孙静。”他对站在人群外面的那个女子问道。“你觉得方指挥长的建议怎么样？”当初他留孙静在这里监视他们，于情于理都应该问一下她的想法。更深一步说，林川决定让何大吉和孙静暂时留在江海，那有什么好处应该由他们来给，这样便于他们未来与这些人相处。
“这一次方指挥长他们也算干得不错了。”孙静笑了起来，她没想到林川还会给她这个面子。“留在这里也不起什么作用，就让他们回去吧。”
“既然孙静这么说了。”林川于是点了点头。“除了要留下来负责的，其他人等会儿就跟我们一起乘直升机回去。”
码头上于是一片喜气洋洋，方建国抓紧时间向林川汇报着撤离行动的情况，暴风雨中有四艘货船带着大约一千八百人沉没，有大约两千人在路途中溅上海水或者落水成为了怪物，还有六百多人因为控制局势的需要被处决，但总体来说，这不到二十小时的撤离行动，创造了一个堪称奇迹的成果。
如果华夏文明最终能够延续下去，这个故事或许会一直流传下去，甚至写入史册。
这样的认知让方建国非常兴奋，虽然已经差不多三十个小时没睡，但在兴奋剂和成就感的双重作用下，他还是精神奕奕。
“辛苦你们了。”林川真心诚意地说道，如果是让他自己来指挥，或许现在还是一团乱，大部分人都还在岛上，也许死的人会更多。
“林总您太过奖了！”方建国急忙说道。“我们就是做点边角的活！要是没有您和何总把那些怪物引开，我们能做成什么？大家都得等死！真要说辛苦，您们两位才是劳苦功高！”
何大吉笑了笑，但林川却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这一晚嵊泗列岛上逝去的近十万条人命是他心里永远的痛，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川和何大吉是用他们的血和肉留住了鲸群。
他们很疲惫，也付出了很多，但相比如此巨量的逝去者，林川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夸耀的。
“我们走吧。”他对其他人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但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一刻也耽搁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