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年纪大了,耳朵可能有点不太好使!
唐果伸手挖了挖耳朵,如是想到。
玄尘看着久久不语的唐果,往前走了一步,低头问道:“你要反悔?”
“挺想。”
唐果接了一句,玄尘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
作为一只有资历的鬼,唐果还是很会看人脸色的,所以在玄尘脸色变化后,她立刻笑道:“不会不会,我开玩笑的。”
玄尘沉沉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都写着三个字——“不相信”!
唐果深深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腰间的蛟铃,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音色有些清浅地询问道:“你当真要我帮你渡情劫?”
玄尘颔首:“是。”
“这个给你。”唐果将蛟铃从腰间解下,拉住玄尘的手腕,将蛟铃放在他掌心,认真道,“我可以帮你渡情劫,只是我怕你日后会恨我。”
不管是爱了,还是恨了,到最后若是无法释然,他便永远失去了成佛的资格。
这对于天生便得佛祖厚爱的圣子来说,实在可惜。
她其实心里也不确定,因为她的情劫迟迟未到,在这世间行走千年也未尝突破,若是应了玄尘的情劫,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这些她是不愿让玄尘也晓得的。
……
“这蛟铃你收好。”
唐果掀起眼帘,如寒星般的眸子点缀着冷俏的光,她凝视着玄尘端肃的容颜,认真地说道:“蛟铃之中有我一抹神识,无论何时何地你注入灵力便可摇响它,蛟铃响动三声之后,我便能听到你的声音,除非我不在了,不然我定会回应你。”
玄尘愕然看着掌心碧色的铃铛,铃铛中空,并无响片,碧色的铃铛中似乎有一只蛟龙在凝固的玉石中缓缓游动,他低头细细看了许久,问道:“这蛟铃我见你时常把玩,对你可是非常重要?”
唐果微微颔首:“蛟铃自我成为鬼王后便贴身佩戴,虽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但是之余我意义特别,如今赠与你,你要好好保管。若是蛟铃自响,便是说明有厉鬼近身,可警示你注意身边,不过你天生佛缘身后,即使没有这蛟铃应该也能分辨厉鬼与妖物,这东西对你来说作用的确没那么大,不过我左右想过,与其从我府库中挑选一些囤积的宝物给你,不如给你一件我最常用的,也算是我们立下这约定的信物,待你情劫破后,我会将蛟铃取回。”
玄尘低眉沉思少许时间,便点了点头:“可。”
他抬手从僧袍的袖袋中取出一枚小鉴,四四方方的印鉴只拇指粗,印鉴下刻着两排篆书小字,通体透着佛光。
唐果:“……”
这印鉴她感觉拿着会烫手。
这呆愣的和尚难道就不会选点合心意的礼物吗?
她可是鬼,要这佛门圣物有何用?
但是这话不好说,玄尘这种自幼长在佛门的人,肯定是不会囤积对厉鬼有用的东西,见了鬼,不一佛杵捅死对方都是好脾气了。
所以不能强求这小和尚送她更合心意的礼物。
玄尘也清楚自己这方小鉴并不是特别适合唐果,但他还是要把这方印鉴交给她。
“这枚印鉴你用不得,但是你留着。”
玄尘又取出一只黑色的檀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着祥云纹,看起来普普通通,入手却格外沉重。
他将小鉴放进盒子内,递给她,一字一句道:“这是由我身上的一截佛骨所炼,你不要轻易触碰,若是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可将这方印鉴抛出去,捏碎这枚盒子即可远遁千里。这是师尊和师祖帮我炼制的,可用来保命,后交代我若是遇上可渡情劫之人,便将小鉴交给对方。”
唐果拿着盒子掂量了两下,点头道:“行吧,那我收下了。”
不过感觉怪怪的,像是送定情信物一般。
婚事若是掰了,再各自交换当初留下的信物……
就……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唐果也没往深处想,渡情劫这事儿在圈子里挺常见的,不管是佛门弟子还是道宗弟子,若是得成大道多半是要历上这一劫,不过也有人没有情劫,比如修无情道的,可能生死大劫就是亲情友情之类的,只有极个别运气不太好会遇上情劫。
就她所知的佛宗弟子渡情劫,像是玄尘他师尊还有师祖,两个都经历过。
其中,玄尘师祖在凡间历劫时还成家立业了,只是后来夫人和儿子都被杀害,那位师祖走的是佛宗武道的路子,将仇家抽的脑袋开花,然后皈依我佛。
再再再后来就是,白日飞升,成了地仙,不过地仙不在天上生活,而是在修真或是人间活。
佛宗那位师祖正好管辖的就是佛宗那块地盘,现在天天待在佛宗里接受供奉,吃个斋,念个佛,偶尔揍揍小辈,过得倒是十分逍遥。
……
“走吧,东西都交换完了,我们出去看看。”
唐果将檀木盒连同小鉴一起收进了自己的袖袋中,那里藏着一个储物袋,取用东西十分方便。
玄尘点了点头,心情总算是好了点儿,单手执着佛珠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唐果一脚跨出门槛,扭头看着他严肃的脸色:“不是跟你说……”
“现在我们是有约定的人了,你不能再诓我。”玄尘说得理所当然。
唐果:“我……”信你这只狗!
“我们没结契呢,你就想管东管西?”
唐果将冲到嘴边的脏话咽回去,不爽地瞪了他两眼。
玄尘跟着她的脚步往西墙外走,也不生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问道:“你想找什么?”
唐果目光稍稍偏向远离的人群,伸手拽着他的袖子往西边走,低声道:“霍雁晚的尸体。”
玄尘脚步稍稍一顿,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袖摆的五指,纤细苍白柔弱,韵黑的眸子慢慢上移落在她鼻尖:“为什么会觉得霍雁晚尸体在李家?”
“我去探过了。”唐果神色自然,轻声凑到他耳边说道,“霍雁晚的墓是假的。”
玄尘脸色微变,伸手捏住她冰凉的指尖:“你昨晚跑去开棺了?”
“开棺有喜呗!”唐果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所以,我昨晚不就撞到一挺大的惊喜?”
玄尘:“半夜挖坟开棺,有损阴德。”
“啧,我是鬼,还是鬼王,要什么阴德?”唐果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玄尘有些头疼,她的身份倒是没办法用正常标准却要求她。
但是,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人棺材给撬了!
“而且,霍雁晚的尸体根本不在棺材里,所以我开的是具空棺,不碍事。”唐果一脸无所谓。
玄尘跟着她往西墙下走,问道:“你觉得这李家院子西侧?”
“还不确定,院子里设的有阵法,李家那老太太护得紧紧的,不让动,所以我也没办法准确判断尸体的方位。”唐果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说着自己的分析,“不过霍雁晚死后,从去年开始李家便受到了报复,我觉得应该是她和某个人合作做的,她就算有邪道相助,这几年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对李家人动手,因为她快速提升实力,本就是违背天地规则,若是轻易对活人下手,天道会降下天雷将她劈到灰飞烟灭。”
之前在院子里玄尘便猜到李家的事可能不能用一般常理太揣测,厉鬼和人合作杀害李家人,是最合理的揣测,人做主导动手害人,厉鬼可以扫尾清除物证,甚至创造一个小范围的鬼打墙,屏蔽外界的干扰,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找到凶手杀害那些人的证据,可以说某种意义上的完美犯罪。
而想要真正找到凶手,只有抓现行!
“我看过李家人身上的孽缘线,霍雁晚的死和李老夫人脱不了关系,和李夫人也有些关系,而李汉山被火烧死,牵扯到了霍雁晚、李夫人,还有那位李三公子,这两人一鬼在李汉山之死一事上各扮演什么角色,暂时还无法判断。”
玄尘摇头叹息道:“李家这情况真是太乱了。”
“是啊,最麻烦的就是多个凶手,联手或是多次杀害受害者。”唐果摇头无奈地说道。
“我记得薛捕头说过,李家第一个横死的是李和书,那位大公子是被掐死后,吊在西院墙内的桐树上,手里攥着红色的木棉花。”唐果看着脚下微微湿润的泥土,还有坑坑洼洼的青石板,徐徐说道,“还有李寒云和李汉山死亡时的位置,我在想凶手放在这三个方位上,有什么用意?”
“若是抛尸的地点是霍雁晚订的,多半是和她藏尸的位置有关,若不是她刻意要求,那我们便只能碰碰运气。”
玄尘问道:“那既然是在院子内抛尸,为何不在院子内查看?”
唐果摇了摇头:“会打草惊蛇,而且不是说了嘛,有阵法呀,一旦触动阵法,肯定会惊动邪道,到时候还怎么瓮中捉鳖?”
“那我们在院子外能看出什么名堂?”玄尘抬头四顾,声音戛然而止。
说真的,在院子外面还真能看出名堂……
唐果也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攘了一下他的胳膊,目光挪向怨气戾气冲天的桐树,院子内有阵法,站在内院是看不清的,但是站在外面只要稍稍动用鬼力或是灵力,便能拨开外面一圈的障眼法,因为院子外不属于李家的宅邸,就算是下了阵法,经常从外面路过的人也极有可能无意识地破坏阵眼或阵型,这样也只是浪费精力,甚至弄巧成拙,所以院子最外面只有一层薄薄的障眼法。
此刻在两人眼中,那棵吊死李和书的桐树已经变成了黑红色,黑红色的树干上分长出的枝叶格外茂盛,似乎完全没有被这些戾气怨气影响,但唐果很清楚,这树下应该葬着霍雁晚的尸身,而霍雁晚的尸体滋养着这个桐树,并且隐隐与这株上百年的古木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
“看来就是这里了。”唐果背着手绕着墙根来回走了两圈,偏头看着玄尘,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让裕策道君来解决此事吧。”
玄尘想了想,还是不打算亲手接管这件事。
唐果点了点头:“嗯,能者多劳,青山派收了钱自然该是他们干活。”
“但是也不急。”唐果摸着下巴,笑得有些坏,“我倒是想看看裕策小道君怎么做,还有你家那个小师侄,可以用这事儿来锻炼锻炼,不能总干饭不动脑,容易傻。”
玄尘:“……”她的嘴是真的又毒又坏。
“常清还小。”
玄尘还是有些心软,常清才十四岁,尚未筑基,天资其实还算不错,但是在一众天之骄子前也是不够看的。
所以他带着常清在身边,虽然该他跑腿的事情都由常清做,但是真到接触鬼祟,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常清保护在身后。
唐果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十四岁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开始手撕野鬼了吧?”
她可是记得,玄尘这家伙小时候看着又奶又可爱,但是真的是只小狼狗,露出牙完全是又凶又狠。
最后,玄尘还是被唐果的理由劝服,同意了常清的锻炼计划。
有唐果赠送的保命法宝在,这元齐村的鬼怪伤不了他,不过若是常清胆子小一点,大概会吓得尿裤子。
到时候,她就可以好好嘲笑常清了。
……
“现在回去吗?”玄尘问道。
唐果犹豫了一下,思索道:“我还想去其他抛尸的方位看看,想弄明白后面两个抛尸是不是随机选的位置。”
玄尘脸色变了变,显然是知道她心底的猜想,只是那个推测若是真的,这真相就真的非常残忍了。
“毕竟不把尸体安葬在墓地,反而埋在自家宅院,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总该是有些理由的。”唐果呢喃道。
她继续绕着墙根,往北院墙那边走去,那边是李汉山被烧死的方位。
而且在脑海中将三人死亡的位置构图,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她记得不是很轻。
这三个弃尸点,好像是可以往阵法里添补什么东西。
两人刚走到北墙外,玄尘忽然伸手拉住唐果的手腕,将低头沉思地唐果拽到身前,伸手将人罩进怀中,指尖轻轻捻了一道法决,两人的身形立刻从原地消失。
唐果呆了呆,仰头看着将她罩在怀中的玄尘,传声给他:“怎么了?”
“有人靠近,速度很快。”
玄尘垂眸看着她,发现两人的距离十分近,她可以直接将下巴搁在他肩头,鼻尖轻松便能蹭到他的下颚。
唐果眨了眨眼睛,微微偏头,看着身着玄色道袍从不远处迅速靠近的修士,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浮现出暗红色的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