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伏南坐在椅子上,紧紧抓着床上女人的手抵在自己眉心,一言不发。
边东泽推门进来,看着床上依旧未醒的唐青,伸手压了压温伏南的肩膀:“别担心,医生已经检查过,她没事的。”
温伏南双眸韵黑,微微直起身体:“杜荐醒了吗?”
边东泽摇头:“没醒,他的情况比唐青严重多了,肋骨断了好几根,小腿被钢筋扎穿,伤口处已经感染,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急救,守在他那的人听医生说,截肢是跑不了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做到的,那伤势……下手可真狠。”
温伏南眼神凛冽,回头冷声道:“他那是活该,要是唐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你跟唐青两个,真是一模一样。”边东泽坐在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我以前觉得你们俩本来就不适合,也不觉得她喜欢你,但这次我才发现是我狭隘了。她对你的感情,可能没有你那么热烈,但绝对是有的。”
如果是以前,边东泽这么说他肯定开心。
但这次,他宁愿这个笨蛋不喜欢他。
谁都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既救下刘灯,又阻止了杜荐的计划,拖延时间让边东泽救下了他。
……
“你们要复婚吗?”边东泽问。
温伏南摇头:“复不复婚已经无所谓了。”
“我现在想得很简单,她没事就好。”他声音低沉,看向躺在床上的人时,眼神格外温柔,“她不喜欢婚姻,我也不想用这个羁绊她。刚离婚的时候,我总觉得她离婚时的理由都是借口,可是后来总是反复回想,又觉得她说的也没错。”
“我从唐青那里索取的,远比给予她的多。”温伏南双手合住,缓缓地自述道,“我从来没有思考过,如何给她一个家。”
“我也是到后来才想明白,婚姻不是两个人绑在一起就万事大吉。婚姻,应该是两个人用心经营,互相给彼此安全感,在往后漫长的时间里,反复的爱上对方,即使生气吵架怨怼,也会在对方受到伤害时,义无反顾地保护对方。”
“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我要是早成熟一点就好了。”
温伏南淡淡道:“我和她的婚姻,开始得太早。”
“那个时候我甚至不明白,婚姻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所以,结不结婚其实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他只想守着她。
最好是一辈子。
……
边东泽斜靠在沙发上半闭着眼,咕哝道:“你们就是想太多。”
“这世上有多少对夫妻会在结婚时真正想得那么通透,婚姻是一辈子的课题,有些人一辈子没弄明白,对婚姻也没有影响。我反正觉得,稀里糊涂和明明白白,并没那么重要。”
“人生那么短,遇到对的人,抓住就好。”
“不过,这个可能不适用于你跟唐青,她那个性格和脾气,全天下也就你一个男人能毫无压力地追着她满地球跑。”
“我觉得你们现在柏拉图式爱情也挺好,至少修心修身,我们这些不思进取的凡人,继续糊里糊涂挺好。”
温伏南:“……”
他就知道和边东泽这个二缺没办法进行思想交流。
“你不是还要调查吗?坐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滚蛋。”温伏南嫌弃万分地赶人。
边东泽倒在沙发上,揉着两鬓长吁短叹:“大哥,为了你们我折腾了一天好吗?你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功夫不要太炉火纯青!”
“要待着,就闭嘴。”
温伏南懒得看他,原本伤感的情绪也瞬间烟消云散,不知该郁闷还是该骂人。
……
在丁涛审讯结束后,警方已经有足够多的证据批捕杜荐,不过杜荐因身体原因,迟迟无法接受审讯,并且在醒过来后拒绝与警方合作,要求见自己律师,并以故意伤人的罪名起诉唐青。
唐果自然无惧他找律师起诉,现在杜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想在临死前再咬她一口报截肢之仇,不难理解。
但她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的手下有最专业的律师团队辩护,同时加上她不断地协助警方搜集杜荐的罪证,杜荐根本无暇再向她追责。
杜荐不仅参与贩卖人口案件,同时名下多个产业违规操作,如今全被挖出来,还有部分灰色产业没有完全洗白,像老城区瑰色酒吧那种,涉嫌黄赌毒等多项违法犯罪行为,被警方一锅端掉。
杜氏集团的股票也是一跌再跌,直到被迫退市,经侦方面也开始调查杜氏近十几年的账目,发现不少问题,贪污公款,偷税漏税……以前密不透风的钢铁巨舰,现在已经千疮百孔,能抓的把柄太多。
同年八月,近十年最大贩卖人口案件在A市检察院开庭审理,罪证充足,一审过程非常顺利。
杜荐参与并主导贩卖人口等违法行为,且指使手下逼迫受害者进行违法活动,非法谋取利益,同时涉嫌指使杀害多名受害者等多项罪名……罪证确凿。
一审判决,死刑。
关于杜荐指使杀人这件事,是丁涛在审讯时披露出来的。
那些被买卖的妇女,被迫进行非法活动,有些人在接待中染病,这些人是失踪人口,不能送去医院接受治疗,而他们内部的医生能力太差,根本治不了,那些染病的人就只能等死。
因为担心那些得病的人传染其他人,杜荐就命令手下将这些患病的全部处理掉。
尸体全被抛在A市郊外,一个很隐蔽的溶洞里。
警方根据丁涛提供的线索,在溶洞内发现了三十六具尸体。
有的死者甚至死了十年以上,最近的一个死者,是六个月前死亡的。
所有尸体高度腐烂,不少已呈现白骨化。
场面之惨烈,让很多警察,甚至法医都忍不住想吐。
……
人类的残忍,有些时候,连魔鬼都会为之颤抖。
这个世界一直如此,贪欲不止,残暴不休。
……
二审在十月份开庭,经过一轮又一轮的辩护,法院维持一审原判。
杜荐死罪难逃,在判决下来的那刻,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毒草,在灼灼烈日下失去了生命力。
走出法院的那一刻,唐果仰头看着从上空泄下的阳光,抬手轻轻拨开眉骨前的碎发。
温伏南徐步走到她身旁,抬手为她遮住眼帘上的阳光,问道:“什么感觉?”
“如释重负。”
唐果侧身看着挺拔清矍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十五年了。”
从唐青开始查这个案子起,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五年。
她和温伏南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温伏南这张脸感觉一点变化都没有,深邃明亮的星星眼里依旧有着让人心动的光芒,仿佛还是十五年前那个傲娇的大少爷。
温伏南低头牵起她的左手,拉着她走下法院前长长的台阶,最后停在门口的那尊石雕前。
“有时候,迟到的正义即非正义。”
“但至少,善恶已明,是非已辨。”
“我们已经竭尽所能,了无遗憾。”
唐果看着獬豸的雕像,沉吟良久,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对已经看不到结果的人来说,迟到的正义,毫无意义。”
“但对还在的人而言,吾心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