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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法家拂士

经筵所。

宰相与大臣们值经筵。

章越蔡确作为宰相押经筵,一旁还有经筵官有崇政殿说书陈瓘,邢恕。

此外还有值起居注陆佃。

元丰改制后同修起居注改为起居舍人,现在属于门下省后省。

陈瓘今日讲得是《太学》,而邢恕则讲得是《字说》。

如今天下有三等地方是学说道统之争最明显的地方,一个是太学,一个是皇储讲师,还有一个就是天子的经筵席上。

借助经筵的机会,向天子讲述自己的执政理念,兜售私货,这都是宰执大臣们常干的事。

陈瓘和邢恕各自要阐述的课题。

章越与蔡确各看一眼,这也是二人通过陈瓘和邢恕在天子面前隔空斗法。

现在章越让陈瓘讲的是太学中的明明德,蔡确则让邢恕讲一道德。

邢恕道:“陛下,造字之事乃天地之文,与伏羲八卦,文王六十四,异用而同制,相待而成《易》。”

“先王以为不可忽,而患天下后世失其法,故而三岁一同。同者,所以一道德也。秦烧《诗》《书》,杀学士,而于是时始变古而为隶。盖天之丧斯文也。”

一旁的陈瓘听到‘一道德’三字,下意识地嗤之以鼻,章越则看向蔡确,眼中露出玩味之意。

“当年许慎着说文解字,便是以小篆为体,参照秦之古文、籀文,荆公着此书便推其经义而书之,令天下学者同归于一。知此一道德同风俗之意!”

邢恕作为蔡确手下主管意识形态的头号大将,说得还是言之有物。

句句‘一道德’,冲着章越的‘明明德’而来。

官家道:“丞相怎么看待此事?”

章越看了蔡确一眼,决定将话挑明道:“陛下,无论是‘一道德’还是‘明明德’,都是国家的道统之争。”

“臣不由想到秦朝时,秦始皇之所以焚书坑儒,所为者何尝也不是为了‘一道德’。”

“先秦之鉴,还请陛下再三鉴之,勿使后人复哀之。”

邢恕听了心道,好个章越居然将一道德比作焚书坑儒。

他不由额上汗水落下。

这话传出去,他势必是要遭到士大夫们的口诛笔伐了。

官家闻言欣然点点头道:“秦人之鉴,朕深以为然,必日夜引以为鉴。”

“两位卿家释经甚好,各赐贝吉布三十匹!”

“谢陛下!”陈瓘,邢恕都是称谢。

章越蔡确心道,若天子有心,只赏陈瓘就是,两人同赏,说明他心底未尝没有‘一道德’的打算,只是碍于自己与士大夫的面子,不得不承认罢了。

数人退下后,章越,陆佃随着官家回到殿中。

官家突然对陆佃发问道:“卿是越州人?”

陆佃立即道:“回禀陛下,臣自幼羸弱苦读,游学四方,不过确实是祖籍越州。”

官家笑道:“原来你不是闽人!”

陆佃一愣,不知为何天子有此一问。

一旁章越听了则是略有所思。

官家回到高太后那边。

官家接过巾帕拭面后道:“太后,朕听说闽蜀同风,都是腹部有虫,故朝堂有人称蜀人‘川?直’,将闽人称‘福建子’。”

高太后笑道:“想来是闽人蜀人精细能干,故有此说。”

官家道:“如今朝堂上苏轼,苏辙是川人,而苏颂、蔡京、蔡卞、陈瓘、黄履、陈睦等等都是闽人,朕想到这里不免有所余悸。”

高太后若有所思的道:“陛下,蔡确,章惇,吕惠卿也是闽人啊!”

官家点点头道:“是啊,朝堂之中南胜于北多年了,朕还是有意平衡的。”

高太后道:“章越不到一年就要辞相,陛下又何必着急呢?”

官家失笑道:“朕忘了,朕还打算留着他多用几年。”

高太后道:“是啊,章越确实是能臣,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正应了那句话,善弈者通盘无妙手,同向为竞,相向为争。”

“章越立朝竞而不争。夫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元丰这几年,终于咱们娘俩总算是过上太平日子了,他章越不仅外边替陛下挡住了党项契丹,里边的党争也日渐消弭。”

“但是愈发如此,安于相位愈难!”

官家问道:“太后为何这么说?”

高太后道:“章越好容易整治出这个局面,一旦在位久了,就不免挡了别人上进的路。”

“所以有没有他与陛下的五年之期,宰相位子都坐不久的。其实五年宰相就不错了。”

“到时候陛下还是放他回去,成就一段君臣佳话好了。”

官家道:“太后说得是,但朕是不舍的。”

“但章越治朝太过宽纵,这些日子又释放了上百名之前下狱流放之官吏。朕倒是无妨,蔡确却坐不住!”

高太后道:“蔡确那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好混水摸鱼,步步高升。”

“章越辞相后,陛下用蔡确这等佞臣为右相,朝堂不乱才怪。还请陛下另行物色人选。”

官家道:“太后放心,朕经过王安石,章越两位宰相,治国理政早已成熟。蔡确朕会用他,但不会大用。”

“现在辽国重兵陷于河东进退不得。只要这面吕惠卿将辽国从河东击退,朕便可以抽出手来,大举发兵讨伐党项,收服兴灵,一雪祖宗之耻,复我汉家故土!”

高太后道:“陛下要办这些事,我不反对,但多多询问章越,文彦博,富弼这些老成谋国之臣的意思。”

官家道:“朕省得。”

官家离开大殿后,但觉得浑身斗志。

大权在握,大志可伸,不正是有为明君之所为吗?

经过熙宁之王安石变法,元丰之章越改制,国库渐渐充盈,朝廷上下已有焕然一新之感。

他感觉自己已是渐渐接近秦皇汉武的霸业,还有什么事情比事业将成未成之际,更令人亢奋的。

现在他需要一些调剂。

他对一旁石得一道:“朕今晚要饮鹿血!”

石得一听了忙道:“陛下,还请节制!”

官家道:“朕省得,不过一月服用数次罢了,不要扫了朕的兴致。”

“是。”

……

蔡府中。

蔡确一面逗弄着绿鹦鹉,一面与邢恕,何正臣等心腹议事。

“居然将一道德比作焚书坑儒!”

蔡确将鸟食撒给绿鹦鹉道,“他这是分明要置我蔡确于死地。”

邢恕道:“右相近来一直释放这些年被左丞定罪之人。我看这般下去,日后左丞坐了右相之位,亦是难安。”

蔡确道:“章越一味取宽,释放与我蔡确敌对之人,便是日后不让我安其位。”

“你们说眼下章党中最出风头的人是谁?”

一旁何正臣道:“回禀左丞,现在章党之中最出风头的莫过于苏子瞻了。”

蔡确道:“不错,我也想到他了。之前出使高丽回朝,连高丽国主都礼下对方,称赞乃是数千年一出的人物。”

“而今圣天子在位,苏轼是数千年一出,那么置陛下于何地?”

邢恕道:“不过上一次乌台诗案之后,苏轼说话谨慎了许多,倒是一时不容易抓住错处。”

何正臣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苏子瞻只是不到人多地方言语就是。这一次他回朝后,多次主张在密州等处设立市舶司,与高丽贸易往来。同时一再言语高丽与本朝同文,可视为兄弟之邦,作联丽抗辽之用。”

“很难不怀疑,他出使高丽时,是不是收了高丽国主什么其他的好处?”

蔡确道:“我听使者说苏轼多次称赞高丽国主贤明宽宏,惜才如命。这是对陛下也不曾有的事。”

何正臣道:“左丞说得是,我们只要寻苏子瞻几项错处,再告他一个内通高丽之罪名。”

“就可以让陛下知道,到底谁才是与陛下是真正的同心同德!”

蔡确将鸟食抛去道:“是啊,若不一道德,又何来同心同德。我们不是要天天将一道德放在口头,但国家要没有我们这些法家拂士,正朝堂纲纪,天下早就动荡不安了。”

邢恕道:“话虽如此,但苏轼倡导与高丽通商,也是好事。一旦因此苏轼倒台,那么本朝与高丽通商,也不是遥遥无期。”

“两国通商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以为还是不以此事攻讦苏轼。”

一旁何正臣道:“都到这个份上,你还考虑什么与高丽通商不通商。未免太妇人之仁了。”

“你如今当回去鼓捣一些文章,散之小报之中,流传到士大夫中,抨击章公这般和稀泥的执政之风。”

“只有在朝堂上重新‘一道德’,便可肃清朝堂上的毒瘤,保我大宋江山稳如泰山。”

邢恕听了有些生气,你拿我邢恕当作什么人,只会舞文弄墨吗?

我心底可是装着大宋的天下。

蔡确点点头道:“你们说得对,此事可以紧不可以松。但是也不要作得太过,惹了陛下不快,分寸需把握好。”

……

数日之后,有关苏轼的小作文,顿时传得朝堂上下皆知。

黄颜上疏攻讦苏轼里通外国等十余项罪名。

官家拿到苏轼的弹疏后很是震惊,对朝臣道:“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苏轼,他为何如此不知好歹?”

“他既如此恭维高丽国主,索性去高丽为臣好了,食其俸禄,又何必在朝侍奉我这个君王呢?”

蔡确道:“陛下,非臣危言耸听。”

“确实朝臣之中似苏轼这般包藏祸心的大臣不少,一旦稍有失察,这些人便要起而作乱。”

“还请陛下以重律正之,以纠天下风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