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里德尔吗?”汤姆把照片放到沙发扶手上,用食指轻轻敲打着,看着老汤姆挪回自己的沙发坐下。
“没错,是叫这个名字。”管家见老汤姆没了说话的力气,站着一旁回答道,“您瞧,照片里的小姐和您长得多像啊!”
“是挺像的。”汤姆抿了抿嘴唇,问道,“她是在伦敦走失的吗?”
“是的。”
“被人贩子拐走的?”
“这……我们并不确定,”老管家思索片刻,答道,“但是当时她的身边跟了不止一位女仆,应该不是单纯的走失。”
“……”
“少爷?”见汤姆不说话,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叫唤了一声。
“我明白了。”汤姆撑着扶手站起身来,拿过帽子扣到头上,说道,“我会留意的。”
说罢,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老管家上前一步,拦在他身前,牢牢盯着汤姆,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问道:“少爷,您不跟我们回去吗?”
“不就在汉格顿吗?”汤姆敏捷地绕过管家,握住门把手,“等我找到那个萝拉·里德尔了,自然会把她带到你们家去。”
“是‘我们家’,汤姆。”窝在沙发里半晌不言语的老汤姆突然开口说道,“你的家也在汉格顿。”
“我有家。”汤姆打开房门,回头说道,“放心,只要找到她,我一定带她过去。”
“……”老汤姆喘着粗气,望着汤姆的背影,说道,“你住在这吧,我要回去了,房间还有两周。”
“不用了,”汤姆走出房间,关上房门,“我在楼下订了房间。”
“他是真的看不上我的钱啊。”
汤姆走后,老汤姆躺在沙发上,又点燃一支烟,这是管家拿来的那包里最后一支了,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无礼地说道。
“少爷可能有其他追求,”管家又拿来一包新的,安慰道,“您也不必为他担心,报道上不是说了吗?他也有了自己的事业。”
“你以为我担心他吗?”老汤姆大口大口地吸着烟,被呛到也在用力嘬着,“像他那样的,怎么可能被饿死,他和我简直一模一样!”
“您说的是,老爷。”
老汤姆把烟头在沙发的扶手上按灭,将真皮烫出了一个洞,他狠狠地把还亮着微弱火星子的烟头掷到地毯上。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壁炉中的火苗完全熄灭,木柴的爆响声也无影无踪。
过了很久,直到汤姆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走廊之中,老汤姆忽然抬起头,望向身后站着的管家,轻声问道:
“他说他和她是一样的人,你听到了吗?”
“我听到了,老爷。”管家点点头,又摇摇头,“老爷,世界上根本……好吧,少爷是说了这句话。”
“他和她一样……”老汤姆浑浊的眼中冒出精光,“怪不得,怪不得他看不上这个家,这一切都说的通了,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老管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像个捧哏一样重复着老汤姆的问题。
“为什么呢?他明明长得那么像我,和他那丑陋的魔鬼母亲完全不同,他的身体里流着高贵的里德尔家族的血液,他连名字都和我一样!”老汤姆情绪激动,越讲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他紧紧握住拳头,隆起的血管在苍白的手背上异常醒目,手中的香烟被捏成两截,老汤姆抬起拳头用力地砸着扶手,“他为什么和那个魔鬼一样?他凭什么和她一样!”
“老爷,他毕竟不是您一个人的孩子。”
“我知道!”老汤姆喘着粗气,和一般的麻瓜不同,有过特殊经历的他对这种超自然的东西深信不疑,他捂住胸口说道,“但这让我怎么办?我想过无数种情节,有千万套办法,但是……去,给我拿药!”
“老爷……老爷!”见到老汤姆有些喘不上气,管家马上地拿来药瓶给主人喂药,一阵手忙脚乱的动作过后,老汤姆躺在房间中的大床上沉沉睡去,老管家站在会客室的大窗边,望着窗外万里无云的大晴天,重重地叹了口气。
……
“我来拿钥匙,”走到大堂的汤姆站着柜台前用指节叩着桌面,叫醒了在里面打盹的女孩,“工作时间睡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抱……抱歉!”女孩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声说道,“古斯塔夫先生,我错了!”
“我不是你们经理。”汤姆把胳膊搭在柜台上,无奈地说道,“把钥匙给我吧,我刚刚不是定了房间吗?”
“好……好的。”女孩笨手笨脚地弯腰从柜台后的抽屉里找钥匙,门童的帽子碰倒了摆在桌上的花瓶,汤姆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翻倒的瓶口之中调出一枚圆形的徽章。
汤姆把花瓶放回桌上,捡起那枚徽章,仔细端详,黑底的徽章上雕出两把相互交叉的金色十字钥匙。
“抱歉,先生!”女孩双手捧着汤姆的房间钥匙,深深地低下头道歉。
“这是什么?”汤姆接过钥匙,揣在口袋里,捧起徽章问道。
“这是金钥匙徽章,先生,”一道有些虚弱的男声传来,酒店的经理推开大堂后的小门走出来,从汤姆手中接过徽章,鞠躬道谢,“感谢您帮这个门童避免了一些麻烦。”
“古……古斯塔夫先生!”女孩的头埋得更低了。
古斯塔夫轻轻敲了敲女孩的头,皱着眉头问道,“我在走廊里就听到你在向我道歉,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结巴了?”
“我……我没有。”
“又结巴,”古斯塔夫的手重了一点儿,“你怎么又,又,又结巴!”
俗话说的好,变成结巴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学结巴说话,汤姆见古斯塔夫也磕巴起来,刚刚在老汤姆房间内生出的低落情绪很快消散,他忍俊不禁地笑了,见到他又要打那个做门童的姑娘,汤姆赶忙解围道:“古斯塔夫先生,您还没说这个徽章是什么呢?”
“哦……先生,”听到客人问话,古斯塔夫整了整领子,在汤姆面前站的笔直,说道,“这是一个酒店管理联盟,只有具有一定服务水平的酒店才能加入,算是酒店身份的象征,除此之外,持有徽章的人还能得到其他联盟成员的帮助”
“这可真是个好思路……”汤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您说什么?我也觉得这是个好思路。”虽然说的完全不是一码事,古斯塔夫还是自如地接过话头,再次深鞠一躬,说道,“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它丢了很久了,我们甚至已经打算去补办一枚,没想到被您找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把它丢进花瓶的。”
女孩的头埋得更低了,汤姆见状,一下子看清了形势,笑着问道,“好了,古斯塔夫先生,能否叫人带我去房间呢?”
古斯塔夫伸到女孩头上的手停下了,他瞪了女孩一眼,说道,“门童,快带客人去房间。”
“好的,古斯塔夫先生。”逃离“魔爪”的女孩马上不结巴了,她带着汤姆,逃也似的往楼上跑去。
……
“还可以哦,这边环境比纽蒙迦德好多了。”
十二树教授把纳尔逊交给校工,就先行离开了,校工带着纳尔逊来到了罗莉安的小屋前,虽然它并不像纳尔逊想象中那样是一幢用玫瑰色的砖盖成的漂亮房子,但是纯木制的两层小屋看起来也很温馨,顶层附带了半层阁楼,一根被熏得发黑的烟囱里正冒着炊烟。
小屋周围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针叶林,纳尔逊也看不出那些树的品种,木屋正对面是一片花圃,罩着一个半球形的巨大透明罩子,在阳光的直射下,花圃里千奇百怪的花朵们看起来色彩纷呈,一些英国很少见的五颜六色的小生物在罩子里飞来飞去。
“真不错,”纳尔逊满意地欣赏着花圃中的风景,“英国的花园里全是土豆一样的地精,应该学习一下,引进点儿花仙子什么的。”
欣赏过后,纳尔逊推开房门走进木屋,罗莉安正忙前忙后的收拾房间,满屋子的炼金小人跑来跑去,看上去不像在帮忙,反倒是在添乱。
“需要帮忙吗?”
“你帮我把炉子上的壶拎到茶几上吧,”罗莉安擦擦额头上的汗,继续指挥人偶们清洁那些犄角旮旯,她指挥着纳尔逊,“你饿了吧,现在去餐厅我估计来不及了,准备了点儿吃的,咱们凑合凑合吧。哦对了,你的房间在楼上,最中间的那个房间——尼丹德帮你把行李送上去了。”
“好的。”纳尔逊走到火炉旁,拎起吱吱作响的水壶,问道,“尼丹德是谁?”
“就是那个带我到这里来的校工啊。”
“哦哦,原来是她,”纳尔逊拎着水壶走到茶几旁,感受了一番水壶的温度,从桌上的花篮里摘了一朵花,把它变成一个针织茶壶垫,再把水壶坐在了上面,他从厨房里拿来两个茶杯,找了个沙发上的空处坐下,感叹道,“我可能是老了,记性越来越差了,老是忘掉一些事情。”
“那不是老了,”罗莉安指挥着小人偶们找地方休息,走到纳尔逊旁边坐下,解下围裙,白了他一眼,说道,“你那应该是傻了。”
“说的也是。”纳尔逊倒出两杯茶,用嘴吹着降温,说道,“据说打仗了,也不知道是个啥情况。”
“喏,”罗莉安向纳尔逊身旁努努嘴,“你身边有报纸。”
纳尔逊低下头,看到屁股旁边放着一个篮子,他放下茶杯,拿出一张报纸在腿上摊开,开始细细阅读起来。
半晌,他才抬起头,拿起已经凉了的茶水猛灌了一口,说道,“果然,咱们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
“我早都回不去啦。”罗莉安笑起来,趁着刚刚纳尔逊看报的功夫,桌上已经摆满了糕点。
“对了,”纳尔逊嘴里塞着果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回家的事,有眉目了吗?”
“我……”罗莉安落寞地摇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希望,不过——”
“不过什么?”纳尔逊追问道。
“你真的相信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罗莉安话锋一转,好奇地问道,“你们一块的那个安德烈导向现在还认为我是从某个与世隔绝的魔法海岛王国里溜出来的在逃公主,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的国家建交。”
“我相信,”纳尔逊望着罗莉安的眼睛,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不是本地人——差异如此巨大的魔法,不是一个国家可以发展出来的,特别是丁卡斯那样……呃,丁卡斯呢?”
“它有些怕,去楼上睡觉了。”
“好吧,”纳尔逊接着说道,“我觉得你的魔法和巫师的体系除了叫法以外,几乎完全不同,并且我相信那些叫法是你根据这里的语言自己翻译的。”
“没错。”罗莉安挑挑眉。
“我一直想找你单独聊聊这个话题,”纳尔逊抬起手,指着太阳穴,说道,“只不过你身边总有人,所以不是很方便,我其实和你一样。”
“你和我一样?”罗莉安的眉毛越挑越高,姑娘年轻饱满的额头上都挑出抬头纹了,她拔高了声调,“难道你也是——”
“我和你……”纳尔逊想了想,心里甚至升起了坦白的念头,但还是打消了,说道,“我和你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是一致的,如果真如怀特所说,战火起码几年内不会蔓延到这里,我想我们起码有一段平静又充足的时间来研究这件事。”
说着说着,纳尔逊正襟危坐,抬起胳膊说道,“我在期刊上看到一种百年前的设想,通过魔力扭转时间的魔法道具,但是哪怕到今天也没有实现,它叫‘时间转换器’,如果我们能够在这方面有所突破,想必我们一定能达到各自的目的,我定了个时间,就三年!”
“我去写封信,”不等罗莉安回答,纳尔逊便起身上楼离开,对罗莉安说道,“今天洗碗就麻烦你了,我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