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产年大雾的城市突然下起了雨,行人便几乎看不到什么了。
伦敦西郊,一处难以被称为公墓的乱葬岗中,一块肮脏的大理石静静地躺在靠里的地方,和靠外的其他坟茔相比,这里荒草丛生,似乎很久都没有人踏足了。
雾都今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空气被荡漾得有些迷蒙,汤姆静静地站在大理石板的正前方,腰杆笔直,一身黑色的西装被雨水打湿,板正的黑发在雨水的冲刷下失去了原有的形状,变得柔软妥帖,湿漉漉地粘在头皮上,覆盖住他苍白的紧缩的眉头,但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忧郁或者自怨自艾的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石板,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纳尔逊撑着一把黑伞,伞柄上还挂着收起的另外一把。
站在汤姆身后的不远处,望着眼前沐浴在雨中的朋友,他不自觉地握紧了伞柄,骨节分明的手显得愈发嶙峋,他捧着一束似乎已经用不上的小百花,摩挲着食指上那枚造型简陋的黑色戒指,轻声说道,“汤姆,你想见见她吗?”
他的声音似乎被无处不在的雨声掩盖了,汤姆没有回应,只是僵硬地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从他正在滴水的上衣下摆可以看出,他已经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
梅洛普·冈特,这位蹩脚的女巫在冈特家族中饱受欺凌以至于离家出走,尽管离开了那个堪称魔窟的家,但她的结局似乎并没有比自己的父亲好多少,起码马沃罗带着儿子用典当家里财物的收入过了最后几年维持温饱的日子,但梅洛普最终却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死在了一家破败孤儿院肮脏的产床上,而她的遗体也和那些死在伦敦街头的流浪汉一起,在举行了草草的弥撒后,一起被埋在了这片破败至极的公墓之中。
大理石上刻着几个被泥土填满的数字,汤姆弯下腰,用手将石板上的秽物细细抹去,十几分钟过去,石板表面反倒更加泥泞肮脏了,甚至连原本的字迹都看不清楚,而汤姆那一双干净的手也变得比地上的泥土更加不堪。
纳尔逊也举着伞,在他的身后安静地站了十几分钟,望着汤姆那堪称笨拙的动作,他感觉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需要帮忙吗?”雨越下越大,纳尔逊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向前递去,这件外套比汤姆的衣服干些,但是也已经湿透了,这把伞就如同汤姆的母亲一般,它确实存在,却起不到什么在风雨中庇护伞下人的作用。
“不用,”汤姆的声音异常沙哑,他缓缓扭过头,他这次听清了纳尔逊的话,僵硬地点了点头,伸出脏兮兮的手,“谢谢。”
纳尔逊把外套向前一丢,它随即落入了汤姆的手中。
他把纳尔逊的外套摊开,铺在大理石板上,把它当用抹布用力地搓着,望着石板上在暴雨的冲刷下逐渐清晰的字迹,他站直身子,低头望着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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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1
这个月死了不少人,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当中某些人的名字,但希望上帝宽恕他们此生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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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有些熟悉,汤姆抬起头,望着灰白的天空,任由雨水在自己脸上肆意地流淌,他瞪大眼睛,张开双臂,像一个刚被送进寄宿学校的孩子在第一周的周末冲向母亲的怀抱一般。
“真可怜。”
汤姆毫不留恋地转过头,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用魔法把它烘干后丢向纳尔逊,再捡起大理石板上那件已经变了颜色的脏兮兮的外套,毫无顾忌地把它搭在肩上,他走向纳尔逊,低头钻进了伞下,接过纳尔逊手里的花,随手丢在石板旁。
望着纳尔逊用拇指搓动的戒指,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并不想和她说什么……而且,她可能也这么觉得。”
纳尔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己都不相信汤姆·里德尔与梅洛普·冈特之间会有什么亲子之间的情感,但……他们终究是母亲和儿子。
这种时候,什么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能让自己握着伞的手更加坚定一些,并且偷偷把伞盖变大了一点儿。
“我们走吧,”长时间站在雨中让汤姆的嘴唇变得苍白,他强忍着哆嗦的欲望,在裤子上擦干净手,拉着纳尔逊的胳膊走向公墓的出口,“上帝怎么配原谅别人?”
两个人跳过泥地上的水池,艰难地走在这条比来时更难走的土路上,汤姆用纳尔逊都听不清楚的事情小声说道,“只有人才能原谅别人。”
“你说什么?”纳尔逊把伞向汤姆的方向写斜了斜,小路狭窄,两人只能打一把伞。
“没什么,”汤姆摇摇头,说道,“我是说,真是可怜,那么多坟头,我甚至都不知道她被埋在哪一个下面。”
“她会知道的。”
“她还是别知道的好。”汤姆撇了撇嘴,两人走出墓园,来到了一条还算宽阔的小路上,他摘下挂在纳尔逊伞柄上的黑伞,撑起后走到一边,终于打了个哆嗦。
天气似乎也在和他开玩笑,他刚撑起伞,雨便停了,甚至连云也很快被随之而来的风吹散了,他俩竟然就这样碰到了伦敦难得的大晴天,虽然出了太阳,但风却让湿漉漉的汤姆觉得愈发冷了,纳尔逊见四下无人,挥挥魔杖,烘干了汤姆身上的衣服。
汤姆无奈地笑笑,收起了刚刚撑开的伞,两人一起向西城的方向走去,在他们身后,一弯并不明显的彩虹偷偷地从天边露出了头。
在两人走后,那束落在石板旁的小白花被一股骤起的疾风吹散,白净细小的花瓣飞得到处都是,当疾风沉静,花瓣慢慢悠悠地落到地上、树旁和水坑里,它们很快融化进土壤中,并在几分钟内生根、发芽、抽穗、开花。
很快,那处破落的公墓里便开满了这种叫不上名字的小白花,尽管设施和墓碑依旧破烂,但总能够让地下的人安眠了。
在这样的天气中,这样的年经,很少有伦敦市民会选择来这般远的地方,纳尔逊和汤姆难得地享受了一路的宁静,直到一只有些眼熟的猫头鹰从远方飞来。
它充满激情的啼叫令西郊愈发静谧,汤姆抬起手,让猫头鹰落在自己的胳膊上。
它的腿上绑着一支金属信筒,爪子上也抓着一个小包裹。
“吉尔福德庄园大道,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与汤姆·里德尔先生收。”
信筒里只塞了一封信,上面却写了两个名字,汤姆无语地把信递到纳尔逊手里,解下了猫头鹰脚下的包裹。
“霍格沃兹经费这么紧张吗?连给两个人写两封信的钱都没有了吗?”
“可能邓布利多知道我们两个这个假期一直在一起吧,”纳尔逊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上正是邓布利多标志性的那种圈圈套圈圈的字体,他仔细阅读着信上的内容,说道,“就是一些课本之类的东西,他还让我转告你,包裹里的那枚徽章是给你的。”
“他怎么知道读信的会是你?”汤姆关注点有些奇怪,他一边解着包裹上打死的绳结,一边问道,“还是说如果读信的是我,内容就会变成让我转告你吗?”
“可能邓布利多知道你喜欢拆包裹吧。”纳尔逊看了看和绳结斗争的汤姆,抽出魔杖点了点。
随着绳结的解开,汤姆很快打开了包裹,包裹中,一个精巧的木盒映入眼帘,汤姆打开木盒,露出里面那枚小巧的勋章——白银材质的勋章上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盾形绿宝石,一道绶带状的银条将宝石固定在徽章上,上面刻着一枚被银蛇缠绕的字母P。
“真不错,以后我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夜游了,”纳尔逊探过头,满意地观察着汤姆手中的级长勋章,一边可惜地摇摇头,说道,“我还以为会是男生代表呢?”
“五年级只能当级长。”汤姆揶揄道,“可惜不是你。”
“肯定不是我啊,毕竟我在伊法魔尼待了三年那么久,怎么可能当级长,”纳尔逊撇撇嘴,说道,“说不定在伊法魔尼接着读下去,我就可以当校长了。”
“那敢情好,我们以后可以办一个两强争霸赛。”
不论再怎么掩饰,汤姆对这枚勋章的喜爱也能够被任何人轻易察觉,他美滋滋地把勋章在自己胸口笔画着,纳尔逊甚至比他还要高兴,“你这是已经钦定了校长职务吗?”
“我可没这么说过,这是假消息。”汤姆假装严肃地说道,很快两人笑作一团,而探望梅洛普为汤姆带来的伤感也很快烟消云散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长时间的愁眉苦脸,当然,也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放下形象地喜笑颜开。
猫头鹰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为什么你在天上飞的时候叫声像老鹰,下来就变成了鸽子?”汤姆解开扣在猫头鹰腿上的环扣,说道,“我出来得急,没带什么吃的,等开学了我让人去喂你。”
猫头鹰“咕咕”地哼了一声,振翅飞走了。
“下面是什么?”打发走猫头鹰,纳尔逊好奇地问道。
“我看看,”汤姆从包裹下面抽出一件被油布包裹的细长硬物,上面贴着一个写着纳尔逊名字的便签,他用手揣摩着硬物的质感,皱着眉头说道,“好像是一把剑?”
“让我看看是什么……”纳尔逊接过油布,将它小心地打开,以防里面的锐器划伤自己的手。
“他不会把格兰芬多的宝剑留给你了吧?”汤姆狐疑道,“如果是的话我们就快集齐四巨头的遗物了。”
“你见过这么短的剑吗?”纳尔逊打开油布,露出一柄看起来普普通通、毫无装饰、制式古老的短匕,上面森然的寒芒时刻提醒着他,这是一件大杀器。
“邓布利多是什么意思?”纳尔逊挑挑眉毛,从裤兜里摸出一枚小圆球变成一只银色的手套附着在手上,捏住匕首的柄将它拎了起来,握紧后戳向身旁的大树。
下一秒,匕首径直没入了树干之中,只有握把露在外面。
纳尔逊拔出匕首,摇摇头,“好锋利!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呢?”
“油纸上有字。”
汤姆出言提醒,纳尔逊低下头,在之前被匕首遮挡的位置看到这样一句话:“米勒娃最近有些繁忙,在听说你学会了阿尼马格斯以后,她拜托我教你一些变形术的进阶——你需要学会如何用变形的魔力对抗其他类型的魔法,这把匕首上施加了许多魔咒,而它的材质也不宜变形,下学期开学后我将用它来展开对你的课外辅导,在假期的剩下几天,你可以先行预习一番。”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纳尔逊摸了摸脑壳,摸到了头顶的问号,用力把它按了下来。
“搞不清楚,不过这把刀看起来挺好的。”汤姆舔了舔嘴唇,“他可能看你身体素质好,便专门为你准备了一件近身肉搏的武器。”
“我等会儿就用它来戳你。”
纳尔逊举起匕首比划了几下,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很快走到了之前生活的街区,汤姆和纳尔逊准备回家取点送给孤儿院的东西,交给科尔夫人后再前往巫师世界。
原本还算有人气的街区此时变得行人寥寥,而以前那些说得上话的邻居也看不到几个,这倒也省去了打招呼和寒暄的功夫,也让两人乐得清静。
汤姆习惯性地敲了敲门,接着拿出钥匙,准备直接进去,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房内很快传来的小跑着靠近大门的声音,纳尔逊和汤姆目光一凛,注视着门内的响动。
他们这才发现,许久未打理的花园已经被清理过了,虽然没什么花,但杂草几乎都被清理干净,纳尔逊只觉得离谱,几小时前,他还和汤姆坐在客厅里喝茶,而那些防盗措施也完全没有触发。
很快,大门的把手动了动,吱的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