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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光中,纳尔逊看到翠绿的藤曼从脚边窜起,紧随在长矛之后,似乎要和它一起冲锋。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为我刚刚的鲁莽和猜忌道歉,”安德罗斯的声音从纳尔逊耳边的蜉蝣中响起,“你挽救了一条年幼的生命,我会报答你。”

“在下面躲着吧。”纳尔逊一挥魔杖,岩石将刚刚的洞彻底封死,也将那根藤曼塞了回去,“留着这座城邦比出来送死更有用。”

他纵身一跃,脚下出现了一只展翅唳天的银隼,冲向长矛的落点。

长矛插入巨龙的喉咙,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与震动,遮天蔽日的乌云也被震出了水波状的涟漪,龙首从空中落下,腥臭的龙血洒在空无一人、也不存一楼的城邦中。

它哀嚎着,身体挣扎着扇动翅膀,却难以抵抗大地的引力,头和身体先后砸落在地,但这两部分却仍在不停挣扎,在海尔波的诅咒下,它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在巨龙洒下的血雨中,纳尔逊看到了海尔波的脸。

他的年轻令纳尔逊感到陌生,没有灭世的反派那样夸张的妆容,也看不到两千年后填满眼睛的疯狂。

在他观察到海尔波的瞬间,海尔波也看到了他。

没有宣战,没有鞠躬,甚至连规则也没有,魔咒以一种最原始最粗糙的方式在云层中对轰起来。

“你是谁?”

“我是带着使命来埋葬你的人。”

纳尔逊的目光与海尔波在空中交错而过,在魔力的倾泻下,他甚至已经无法维持服饰的变形,造型超前的大衣在狂风中飞扬,纳尔逊压紧帽檐,嘴角挑起,“我是你的死兆星。”

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他想起了和汤姆分别时的那一刻。

……

“在我投奔他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利用我为你争取的时间,”德尔菲,临行前的汤姆攥着纳尔逊的手腕沉声说道,“我原以为我们穿梭时代后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但现在看来恰好相反,我不知道我能在那里待多久,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最擅长对付人了,如果到了万分紧急的关头,我会把他的目光引到原理德尔菲的地方,为你争取尽可能多的找到他弱点的时间。”

“我觉得我们不该这样,”纳尔逊反驳道,“我们不能把这个时代抛开,希腊的海尔波是希腊的敌人,我们的海尔波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我们不出现,难道他们就战胜不了他了吗?反倒可能因为我们彻底把海尔波攥在手里,导致我们缺乏更多人的助益,最后让海尔波在这个时代就取得胜利,有我们参与以后,历史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结局未知的故事。”

“那应该怎么办呢?”汤姆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焦躁,“我哪怕尽可能地取得他的信任,也不可能把他引导成一个钟爱魔法烘焙的居家好男人。”

“你牵制他的判断,”纳尔逊的目光亮了起来,汤姆上次看到这样的目光,还是在纳尔逊开始这段时间之旅的时候,“我来牵制他的目标。”

“目标?你打算——”

“没错,汤姆,”纳尔逊点了点头,“我来塑造一个让他恐惧万分,投鼠忌器,无法战胜的对手,虽然我们对他了解得并不多。”

“但他对我们的了解却是零。”

坚定的目光在半空碰撞,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在巨龙俯冲而下的阴影中飞速诞生。

……

时隔多日,纳尔逊总算知晓了海尔波心中最恐惧的东西,隐藏在他对长生的渴望中,隐藏在他对权势的追逐里最不起眼却最致命的弱点——命运。

计划本该在纳尔逊带着皮提亚寻访其他的巫师后再真正开展,但时间越长,意味着变数越多,海尔波的爪牙比人的眼睛更敏锐,它们遍布乌云下的每个角落,甚至可以潜伏在路边的淤泥中,纳尔逊不敢肯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吸引到海尔波的注意。

但既然海尔波突然出现在摆放安德罗斯的半路上,他对自己也一无所知,尽管对于纳尔逊而言他还是一个谜团,但相比零,这些匮乏的信息也足以称得上海量的优势,纳尔逊选择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这是一种战术上的恐吓,他将扮演海尔波的噩梦!

“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噩梦,卑鄙的海尔波!”

在蔓延到四面八方的蜉蝣们的帮助下,纳尔逊的声音犹如洪钟大吕一般在海尔波的耳边响起,他不懂纳尔逊独特自我介绍的意义,但对“命运”这个词无比敏感。

就是现在!趁着海尔波愣神的当口,和他擦肩而过的纳尔逊将一枚小银球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海尔波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诧,他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一枚蜘蛛般的银色装置正紧紧地贴在他的静脉上,六条金属腿张开形成吸盘的模样,从中刺出的探针轻易地戳破了他的皮肤,将某种东西灌入他的血管。

他低下头,从手腕到手肘处的血管被涌入其中的异物填满,鼓胀起来,像是一条在地毯下爬行的蛇,他能感觉到魔力在顺着血管刺向他的心脏,遏制他的生命,但海尔波只是惊诧了一瞬,便抬起魔杖,在异物蔓延到肩膀前在肩头点了点。

一道湮灭的黑光闪过,纳尔逊与海尔波手背上蜉蝣的联系中断了,他用袖子掩着口鼻,踩着脚下的银隼向后掠去,一瞬间便拉开了和海尔波的距离。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从海尔波肩头处爆开的黑雾,那是任何人都不敢沾染半分的浓郁死亡,纳尔逊心头狂震,他看到海尔波已经可以自如地使用被蜉蝣寄生过的手臂了,难道他对魔咒的操控已经精密到了这种程度?只带给血管中那些最细小的蜉蝣死亡,却对自己的肢体分毫不伤?

难道自己一贯的印象都是错误的?海尔波并非一个天赋异禀的威力派,仅凭短短的十年练习就成了一个精雕细琢的技术流?

“试试我的魔咒,如何?”

海尔波的脸上依旧是那副迷茫到甚至有些木然的表情,但他眼底的嗜血却是无时不刻都存在的,他举起手中的魔杖,指向纳尔逊身后的乌云,一道黑色的闪电随着魔杖的挥动击中纳尔逊,并在靠近他的瞬间变成了一条乌黑的毒蛇,它一口咬在了纳尔逊的手腕上,紧接着,全身溃散,一齐涌入毒牙刺出的伤口中。

他低下头,抚摸着手中还留有毛刺的魔杖,感叹道“这玩意儿真好用。”

只是随着他的抚摸,纳尔逊早早留下的伤疤终于浮现,魔杖齐根断裂,露出了镜面般的断茬,他甚至都不知道纳尔逊是什么时候切断魔杖的,“卑鄙”的本性驱使着他抱头鼠窜,躲到乌云之中,在短暂的交锋后,两个谨慎的巫师不约而同地选择拉开距离。

“想法不错,但效果欠佳。”

纳尔逊强忍着万虫噬心一般的痛苦,海尔波挑中了之前纳尔逊偷袭他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枚碧绿的衔尾蛇印记在纳尔逊的手腕上缓缓浮现,不属于纳尔逊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他的视野很快变得模糊,时不时被血色覆盖,但他的脸上还是那幅镇定自若的表情,黑魔法的魔力在他的血管中与守护神的力量激烈地交锋,海尔波尚未掌握阿瓦达索命这道最为强悍最为禁忌的咒语,但这也意味着针对它的反咒也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低下头,目光隐藏在垂下的头发后面,没有一点儿颤抖的手指缓缓地拂过海尔波的印记,在他的指尖,一缕红色的火苗颤抖着冒出,剧毒的魔力正顺着血管迅速蔓延,他对海尔波的天分了解得更深,也更敬畏了,这道魔法的形式和刚刚的蜉蝣一模一样,在短暂的瞬息间,海尔波便已经模仿得七七八八了。

魔法对于他而言真像退潮后的沙滩,随便一低头,就能捡到漂亮海螺。

火焰是纳尔逊最不擅长也最抵触的魔法,这种本能或许在他于巴黎的大火中醒来时便已经深深地刻入了身体,但此刻最适合、最快捷的魔咒反而是孕育出那场大火的厉火咒,而他也不再能把它关进亚历山大被层层钢板封锁隔绝的核心中,反而需要解放它,控制它。

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和格林德沃学习魔法的时候,为什么不详细地学习一下对厉火的控制,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袖中的小银球缓缓融化,银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火苗的周围,黑胡桃木魔杖剧烈地战栗着,操控着那些滴落的液体缓缓地在纳尔逊的皮肤表面凝结,形成集成电路一般的“迷宫”。

人体变形在瞬间完成,火焰灼烧着的肌肤与血肉化为纯净的流水,眨眼睛便将残留的毒素挥发殆尽,纳尔逊攥紧拳头,剧痛让他的厉火险些失控,火焰猛地膨胀起来,呼啸着冲向头顶的乌云,如同落入棉絮的一点火星,在雷鸣般的爆裂声中迅速蔓延。

顿时,纳尔逊身后的天空都被染成了火烧云一般瑰丽的红色,而他也最终克制住了疼痛,和银隼一起从火焰中冲出,海尔波瞪大眼睛,下一秒,纳尔逊血淋淋的手臂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洒落的血珠遮蔽落了他的视线,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只看到纳尔逊的魔杖被银色的零件包裹,接着便是喉咙传来的一丝凉意。

一根触目惊心的血色项链在海尔波的脖子上绽开。

他苍白的脸忽然变得红润起来,甚至连同脖子根一起变得通红,鲜血从脖颈的伤口处涌出,和纳尔逊沾在那里的血迹渐渐地融合,血气的甜腥味充斥在他的鼻腔,他感觉到一种令他难以把持的冲动在心底孕育而生——那个人的身上,有他日思夜想的东西!血液中淡薄但的确存在的白雾,他费尽心思才在德尔菲找到一处源头、以此来维持皮提亚灵魂的雾井

死亡!

纳尔逊站在隼背上,看着海尔波惊恐扭曲的表情,他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小指处传来一股轻微的灼痛,他低下头,奥斯维辛的海尔波魂器留下的衔尾蛇烙印本能地显现出来,将在厉火中残存的、与它同源的魔力吞噬殆尽。

纳尔逊眯起眼睛,他从未听说过魂器可以吞噬本体的魔力,这也许会成为一件意料不到的武器。

海尔波同样感觉到了那股魔力的冲突,疑惑的表情爬上了他的脸,他看着和他完全不同的纳尔逊,汗毛倒竖,心底蓦然地升起了一个令他恐惧万分的念头。

“为什么这个人的身上会有我的魔力?甚至还有我灵魂的味道,”他的双眼在思考中变得通红,“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我的魔法?难道他真的是命运派来埋葬我的人吗?”

他的头脑开始飞速地思考起来,越是分析,越将自己拖入恐惧的怪圈之中,他不知道在未来自己将会与纳尔逊有多次交手,更不知道自己的魂器之一将会在纳尔逊的手指上留下痕迹,他越看越觉得纳尔逊有种命中注定的熟悉,而纳尔逊疯话一般的“死兆星”宣言反倒在他自己的填补下变得愈发真实,难以撼动。

就在纳尔逊准备追击的瞬间,乌云忽然散去了。

云层中的摄魂怪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出场便在海尔波的命令下向远处遁去,阳光洒在地上,是干燥的甘霖。

“效果拔群。”

纳尔逊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脸上还在强撑着若无其事的表情。

……

柏林。

格林德沃再一次出现在海尔波的身后,这样的幻影移形他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老魔杖涌出炽热的火焰,将海尔波的身影吞噬。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之前无数次地那样轻松躲避,反倒愣在原地,任由自己的皮肤被火焰灼烧。

他抚摸着自己的脖子,一圈连接起来的旧伤疤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他感觉什么东西好像改变了,但他并不知道改变以前是什么模样,甚至不知道改变的是什么。

他注视着仅剩几人艰难与他缠斗的战场,总觉了少了人,但这个人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过去,可他明明……刺痛袭向他的太阳穴,错乱的、彼此矛盾的事实如同梦靥,几乎将“他”肢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