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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日记

“皮提亚,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翠绿静谧的群山中,苍白的石柱倾倒在残破的石阶之间,曾经绚烂的油彩早已脱离,青苔在石柱看不出模样的浮雕上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将洁白的大理石都染成了层峦叠嶂般深深浅浅的绿色,就像远处的松林叶隙间洒下的太阳的碎影,斑驳地落在草地上,像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又像一桌来不及品尝的盛飨。

男人把脸藏在帽檐和立起的衣领中,就像最近民间怪谈中流行起来的见不得光的吸血鬼一样。

“我刚从英国回来,不容易啊,那个大家伙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抛下我这个老迈的老古板去寻找自己了。”

通向神庙旧址的台阶只剩下了山顶的这一小段,而它们也被盘根错节的藤曼霸占着,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空地,把一串葡萄摆在了身边,这是古希腊时德尔斐的居民们拜访神庙时习惯为阿波罗奉上的贡品。

“好久不见,里德尔先生。”

女人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汤姆没有回头,只是摘下一枚葡萄,丢到嘴里。

酸涩的果浆随着表皮的破碎充斥口腔,他的整张脸都因为倒牙的酸皱在了一起,等到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已变得和一千年前一样,恢弘的神殿和凋敝的地皮,纤尘不染的台阶与远处繁华的德尔斐城。

“你到不如别搞这个,”汤姆摆了摆手,说道,“你瞧,在希腊人离开后,这里又变成了山清水秀的样子。”

“是吗?”

一袭白裙的女祭司拄着牧杖从台阶上走下,撩起裙摆坐在了汤姆身边,齐腰的长发在石阶上摊开,宛如林中的古树盘根错节的根系。

“可惜我看不到,不过我还记得神庙尚未动工时这里的模样,森林茂密,鸟语花香,想来和你口中人类离开后的样子没什么分别。”

她捻起一枚葡萄,仔细地剥去果皮,丢到了微微张开的口中,不见衰老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得到天启的女神。

“我能够感受到海尔波残存的力量在一点点地削弱,”皮提亚看着汤姆的侧脸,轻声问道,“但是为什么,五百年前,在伱上一次找我之后,这种变化就停止了。”

“原来你还记得啊,”汤姆的立领下传出讪笑,“倒也没必要记这么清,我记得我上次来是在骂你来着。”

“你骂我多少次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从我们的时代结束那天开始,我这里的访客就剩下了你一个人,”皮提亚盯着汤姆没有一点儿波动的眼睛,说道,“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累了。”

汤姆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累的人。”

“啊哈,”汤姆敷衍地笑了笑,“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只是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在当下彻底消灭他,谁来作为配角完成你们未来注定发生的冒险呢?”

“未来已经改变得够多了,我也希望海尔波也能品尝到千年囚禁的痛苦,最好乘以十三,这不是他最喜欢的数字吗?他看似强大,却比任何人都要虚弱,因为他早已失去了自我,”汤姆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而且我早已有了制胜的把握,就等着他回到世间的那一刻,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死期,却不得不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熬完两千年,这种感觉,光是想象,便足以让我觉得舒坦了。”

汤姆说得轻描淡写,但身边女祭司的表情却因此变得沉重,她打量着汤姆的模样,战后第十年,当她听到有黑巫师在亚历山大大闹一番的消息后拍马赶到了那里,在目击者的记忆中,看到了和身边男子一模一样的面容,这么多年,他依旧生机勃勃,充满干劲。

汤姆身上的打扮随着时代改变了很多,每一次他都走在时尚的前沿,唯一不变的,只有头顶的软毡帽依旧光亮如新。

“你的帽子……”

“哦,这不是我的帽子,”汤姆把帽子摘了下来,捧在胸口,“为了修这个帽子,我还专门去学了针线活,你瞧,它和以前是不是一模一样。”

“它让我想起了一艘船,一艘不断更替零件,最终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船,”皮提亚轻声问道,“你知道它吗?”

“我知道,”汤姆点了点头,“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纳尔要给自己订一个那么滑稽离谱的目标了。”

“为什么?”

“因为它足够漫长,足够困难,它可以帮助我消磨你难以想象的漫长时光。”

汤姆换了个姿势,躺在石阶上,周围的藤曼甩动着身体,在他躺下前铺满了台阶,垫在锐利的棱角上,就像一张躺椅。

“和同样长寿的幽灵不同,我不用被限制在某个地方,更何况这里也没有足以承载我回忆的故土,所以这些年来,我去过很多地方。”

“我见证了文明从蒙昧走向开化,欧洲的巫师在各自隔绝的历史中使用的不同武器也被摈弃,换上了更加便捷好用的魔杖。”

“我看到东方的王朝在一次次攻伐征战中扩大版图,并且最终形成了一个伟大的、统一的国家,我也看到了纳尔曾向我提及的长城,可即便它被接成了一整条,也远不及他向我描述的那般宏伟绵长。”

“我看到他们率先完成了欧洲人穷极百年都没能完成的创举,每个人都说同样的语言,写一样的文字,我曾经给海尔波吹嘘的愿景在远方展开了。”

“我以为人们的交流不会再有隔阂,他理想中的世界也会因此诞生。”

汤姆叹息一声,摇了摇头,似乎他正在说的,是一个度过了千年岁月的智者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我很好奇,他的梦想究竟是什么?”皮提亚好奇地问道,“世界和平吗?”

“作为预言家,你也觉得世界和平是天方夜谭吗?不是,不过也不遑多让了,”汤姆笑了笑,“他希望建立一个巫师与麻瓜和谐共处的世界,每个人都可以得到魔法的供养,享受魔法的便利,搭上魔法的快车。”

“你看了这么多,可你又做了什么呢?”

“我把魔法的种子洒在了世界的每个角落,”汤姆说道,“世界很大,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离开他出生的城市,他们只能通过远方旅人的话语知道除了他们的家园外这个世界其他地方的人经历的故事,但世界又很小,如果你有充足的时间,完全足够踏遍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恰好,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皮提亚抬起头,看着脚下的德尔斐,感叹道:“真是令人向往啊……”

“我在每个有人居住的地方都待了七年,刚好是一个霍格沃兹学生学习魔法需要花费的时间,”汤姆说道,“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率先去寻找当地热衷教育的巫师,帮助他们培养下一代,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的职业是教师……虽然还没来得及去报到就被留在这儿了。”

“他们一定运气很好,才能遇到你这么优秀的老师。”

“是吗?但是他们的考试成绩都很差,”汤姆耸了耸肩,“不过我也算教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也许等到二十世纪海尔波归来的时候,他会当场被摩拳擦掌的巫师们用依旧发展到他想象不到程度的魔法打得找不到北吧。”

“可是这和纳尔逊理想中的世界有什么关系呢?”

“离开欧洲后,我最早到达的地方是南边的非洲,那里的巫师非常……可怕,”他斟酌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稍微贴切一点儿的用词,“那里的麻瓜生活得像原始人,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让他们不用劳作就可以得到充足的食物与基本资源,有些地方甚至还过着用石器打猎、茹毛饮血的日子,但那里的巫师却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每一个拥有魔法天赋的人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后,便会被巫师找到,进入独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地上神国,他们拥有悠久的文化、每个人都是不逊于欧洲巫师的文明人,他们朗诵着辞藻华丽的史诗,品尝着精工细烹的珍馐,研究帮助人享受生活的魔法,抛开一些古怪的风俗不谈,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文明程度甚至要超过欧洲的巫师们,只是从被同是巫师的‘真正同类’找到后,他们就会和曾经的族群划清界限,彻底从故土消失,巫师和麻瓜完全是割裂的,连我们司空见惯的奴役与压迫都不存在。”

“他们就像是天上的神,不在乎地上发生了什么。”皮提亚点了点头,帮汤姆完成了总结,“然后呢?你做了什么吗?”

“我帮助他们改良了一部分魔法,也许是自然的馈赠过于优渥,他们有些懒惰,连魔杖都懒得使用,”汤姆拿出一本厚重的笔记,在上面翻找着相应的内容,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我想办法促使这些从麻瓜的族群中脱离的巫师回到他们的部落,帮助他们的家园发展,我本以为这会为他们埋下一枚融合的种子,但当两百年后,我接触到的那些巫师纷纷离世,我回到那里后,我很快又看到了他们。”

“他们活到了两百年后吗?”

“不,我在神庙里看到了他们,”汤姆摇了摇头,“这些人并没有为他们的家园带来什么改变,也许最开始他们努力过,但当时间洗去一些浮尘,留在那里的,只剩下了他们作为自己部落神明的塑像,不得不说,这太讽刺了,他们从神国里的人,变成了人国中的神。”

“的确。”

“我又去了东方,我一开始落地的地方,是正在和南方人打仗的游牧民族。”

汤姆飞快地翻阅着笔记,也许它被称为“日记”要更贴切一些,但当日记撰写者的经历足够丰富,它也可以被称之为史书。

“我有点儿分不清到底谁是东方人,我不像纳尔那样对历史那么感兴趣,只能盲目猜测,不过后来他们被打成两半的时候证明我真的猜错了,”汤姆回忆道,“我为草原上的萨满……还是叫别的什么来着?该死,我这儿写得全是巫师,应当提前区分一下的。”

汤姆往后翻了几页,很快放弃了思考。

“教书育人的老本行没有放下,我尝试了其他的方法,更多在引导他们融入麻瓜社会,好在不管在东方的南北,巫师和麻瓜的关系总是非常紧密的,那里也没出现什么愚蠢的宗教或是别的类似的东西,也许是因为统一王朝出现很早的关系,他们的社会非常完善,等级和职能都很分明,”汤姆感叹道,“魔法的使用者也和我们熟知的巫师完全不同,我不用再对他们的魔法指手画脚了,因为我也不太熟,一面改良魔咒,一面要求那个时代的教育家接收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地区、不同阶层的学生,他们的王朝和周围的族群始终摩擦不断,也许这会帮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摩擦。”

“后来……”

这片根据回忆塑造出的德尔斐始终保持着它阳光最好的一刻,汤姆缓缓地诉说着多年来的经历,皮提亚坐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倾听着,她明白,汤姆早已不再是需要先知指引的迷茫者,自己只需要扮演好听众的角色便足够了。

汤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天上的太阳始终在原位高悬着,他对时间的感知也与常人不同,以至于当他感到口干舌燥,中场休息时,发现自己的腿已经坐得麻木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把自己也拘束在命运中,你的斗争早已结束,”他看了皮提亚一眼,在太阳的照射下,女祭司半透明纱裙下的身躯也被阳光穿透,就像一个被印在玻璃间的影子,他揉了揉发酸的小腿,说道,“你看,我该骂的很久以前就已经骂完了。”

“没有关系,”皮提亚的影子摇了摇头,“你看到的只是我以前留下的预言,我只是预测了和你的会面,并且做出了相对的反馈,说真的,这次要轻松很多,因为我只需要聆听,然后把应该告诉你的发现囫囵讲出来就好了。”

“你说是,那就是吧。”汤姆耸了耸肩,“我反正无所谓。”

“你就不好奇我想要告诉你什么吗?”

“现在可没什么能让我好奇的玩意儿了。”

“那可不一定。”皮提亚眨了眨眼睛,“我还给你留了点儿东西,如果你早些来,就能早点儿看到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