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虚掩,从门缝里往里看去,只有一地的烧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这是李月明最近养成的坏习惯。
凡事,心烦的,绘画瓶颈,难过的,想不通的,总想着喝两口。酒精流过喉咙的时候微苦,在将要被吞咽下去之前最难以下咽。但流过嗓子眼过后就只留下一片火辣辣的感觉,顿时脑子也刺激到了,身体也是一哆嗦。
李月明擅喝酒,现在更擅。都说高兴的人容易醉,那悲苦的人才容易千杯不醉。
李月明和生活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解。但腐烂腥臭的生活并没有完全从她身上剔除。
一个人是无法这么快就从悲伤的泥沼爬出来的。她偶尔上网,看到一句话,
“幸得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
那时她把明白,透彻而深刻地理解一句话,所要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
“I'msorry,don'tleaveme.iwantyouherewithme…”李月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叼着画笔,懒懒散散地去够远处的手机
“月明?”
“说。”
“溢清学长回来了,我跟他说了你的事,现在人在楼底下呢,你…”
“你让他回去吧。我没事。”
李月明叹了一口气,
“可人都来了,你总得见一面。”
“我不想见。”
“当年你不是暗恋溢清学长来着,学长要不是后来去美国交流…你苦苦等了这么多年,这是个好机会啊…月明,别怪我话说的难听,真的,还是把希望寄托在现实生活当中吧。”
“我不想…”
话音未落,只听窗口传来清脆爽朗的男声
“李月明!你在家吗?”
她不得不起身
“我服了你了,徐小。”
说完挂了电话。
李月明打开窗户,看着楼底下那个穿风衣的男子,干净清爽。学长是单眼皮,但胜在五官立体,眼神清澈,还爱笑。他想一个太阳,总是让李月明羡慕,自信,快乐,做什么都能成功,身边还总有源源不断的追求者和朋友贵人相助。
她是喜欢过的,但是现在的她心里已经住进另外一个人了。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最终还是让学长进了房间。
“好多年不见,你变了。”还是那句老套的开场白,李月明也无暇收拾一地的狼籍,也不想去留意学长转瞬即逝的同情。
“季节年年在变,没有什么规定人不会变。”李月明顺手抄起了一瓶烧酒。被学长阻拦。
两只手碰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喝酒伤身。”
“不喝酒伤心”但李月明也没有再去拿酒瓶子了。
一瞬间,室内静默了。
“你的事,徐小都跟我说了,包括…”
李月明的手指抽动了一下,眼神晦暗不明。
“包括我曾经喜欢你这件事?”李月明抬起了头,她的眼神空洞无光,可却让学长觉得陌生。
一个曾经,说明了一切。
“嗯…”学长清了清嗓子,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似的
“其实我们可以交往看看。”
李月明的最后一根防线断了,
“你觉得我是乞丐吗?”
学长有些愣了
“什么?”
“你同情我,你知道我的事情,所以你想帮助我走出这段阴影?”
“不是…”
“学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出国留学前,你的一个好兄弟曾经问过你’如果,李月明跟你表白,你会怎么做’你说什么,”李月明抄起了酒瓶,几乎是泄愤一样的打开瓶盖“你说,’她人挺好的,谈恋爱应该合适,但是我不心动,凑合的话,也行’”
学长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却最终没能开口
李月明揉了揉眼睛,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你知道吗,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决定不喜欢你的,但是我喜欢你太久了,久到…喜欢你已经变成了习惯,所以即使你说这种话,我也一时之间没办法断了自己的念想,呵,很卑微,很贱是吧。”李月明晃了晃手中的空瓶。
学长站在原地,从未有人这么对他说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光环在褪去,自己的表象被一层一层剥离,露出丑陋的内心。
“你走了,我很庆幸,我庆幸我自己,终于不用天天看到你的脸,见不到,慢慢也就忘了。”这段时间,长达三年,三年,才能慢慢消化这段情感。也是这段感情真正放下的时候,她看起了那本言情小说,当时她觉得那本书是烂书,是因为她觉得顾南笙和学长本质上是一类人。
光明,乐观都是伪装的外衣。
现在她发现她错了,南笙永远都是那样的温暖,他永远自己的归宿,他不会因为同情泛滥而随意施舍,不会因为养尊处优而丧失对人的尊重。
这一刻,思念到达顶峰。
“以前的我很自卑,总觉得配不上你,所以我还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对啊,如果我是你,我也看不上我这样的,我还替你找借口,我还心里一遍一遍美化你。但是学长啊,其实我很优秀。即使,在你踏进这间房间的第一刻我就看到了你的嫌恶,我都不想拆穿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用这种圣人的角度来怜悯我。对,我的生活是发臭发烂,但我直面我的生活。我很真实。你呢,一直活在象牙塔里,高高在上,你竟然还想施舍别人爱,你有爱吗?你懂喜欢吗?你谈过恋爱吗?你配吗?”
李月明说完这些,靠在了床头,看着学长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开始无地自容。
他那高贵的自尊心哪里经得起这般折磨。
这场谈判最终破裂了
离开前,学长的脸色极差,他将一张发皱的纸留在茶几上。
“这是从你家空调外机那边吹下来的。”他几乎是悻悻逃离现场,他觉得她精神失格。
她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这么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她终于,认可了自己,也终于拯救了自己。这一刻,她觉得某种意义上,自己也和生活和解了。
以前放不下的事,过不去的人,觉得特别深无法愈合的伤疤,原来这么容易就消逝了。
她滑下床头,眼神看向茶几上的破纸。
瞳孔皱缩,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