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H国着名的碑式建筑群环绕下,一幢银白色的大楼鹤立鸡群一样站在中央,鲜红的十字在阳光下异常刺眼。
作为世界各国联合创办的最新医院,也是医疗设施最先进、人才最高端的医院,讽刺的是,这一天,整个医院没有一位医生。
这一天,是2077年7月1日。
全世界各式各样的摄影机对准了这标志性的建筑,每一台电视的每一个电视台都在对这所医院进行转播。
现在的画面是静止的,但所有电视机前的人都不敢眨一眨眼睛,而根据最新的数据显示,整个人类有近90比例的人类正在收看这场直播。
剩下的,多是一些害怕的,或是穷得买不起电视的。
H国首相约瑟夫在联合最高医院的走廊板凳上坐着抽烟,此刻没有摄像头能够瞄准他,西装笔挺的年轻生物学博士凯壬·乔瑞就站在他的身旁。
凯壬低下头提醒他说:“首相,医院里不能抽烟。”
约瑟夫把烟头掐掉,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结果手头不准,烟头撞到垃圾桶弹到地上,立刻有人过来捡起,重新丢进垃圾桶。
随即约瑟夫又点燃一支烟。
凯壬不得已又提醒了首相一遍,约瑟夫淡淡的说:“里面是我的夫人!”
他的声音和他的语言一样简练而有力,很轻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大锤打在凯壬的胸口处。
凯壬尝试着开导首相:“首相请放心,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准备了一个月。现在医院里没有一个医生,这就意味着没有人为的因素干扰。
就像下棋的阿尔法狗一样,A国的‘生育一号’会以纯理性的机械思维对夫人进行手术,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手术了。”
约瑟夫猛吸一口烟问:“这话我已经听过四遍了,你们仍然没有告诉我,手术的成功有没有把握?”
“由医生进行的手术无一例外的失败了,这是事实。您也知道,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我们只需要等待结果就是了。”
凯壬虽然极力想要安慰首相,但从他的语调中不难听出,他对此也持希望渺茫的态度。
时间“嘀嗒嘀嗒”过了两秒,这沉默的两秒却像是一个世纪,甚至比一个世纪更长。约瑟夫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向观测室的大门。
凯壬阻拦不住,只能跟着首相来到了观测室内。
这里此刻已经装了十二个身穿白大褂的老人,他们不是医生,都是从事生物学领域的顶尖人才。
每一个老人的面前都有两到三个显示屏,屏幕上有的是彩色的曲线,有的是奇奇怪怪的图形,波浪般的数据实时更新。
而这些小屏幕的上方正中处,是一片立体的三维投影,采用最先进的成像技术,达到了16k的立体图像最高清晰度。
站在这片立体的三维投影旁,凯壬感觉自己就像是置身事外的上帝,正在以绝对高度的视角注视着投影里的一切——
冰冷的机器反射出铮亮的光芒,一台雄壮的钢铁猛兽下,产床像血盆大口,里面却横躺着一位即将为人母的温柔女人。
金色鬈发下,一张略带岁月感的脸露出恬淡的微笑,女人因为新型的麻醉剂安静祥和,钢铁机器正伸出它细长的手臂,寒光一点,它用最精细的手法为这个女人来一次伟大的剖腹产。
这个图像已经送到了每家每户的电视机中,之所以说它伟大,因为它可能是拯救人类的第一次试验,也有可能是摧毁人类文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都是未知数。
“麦莎...”首相约瑟夫低低呼唤着他夫人的名字,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男人,而不是政客。
在寒光闪烁的刀尖刺进肚子里的那一刻,约瑟夫坚定的眼神有了动摇,他偏了偏头,这一切被凯壬看在眼里,另外在他眼中的,还有十二张没有表情的脸,和几十幅人类文明史上最抽象也是最现实的画卷。
“出来了,出来了!”
凯壬惊叫欢呼,约瑟夫含着激动的泪水重新把头转了回来,一个血淋淋的婴儿正在被冰冷的钢铁手臂从母亲怀抱中轻轻抱出——
整整461天,人类的第一个新生儿,终究要以生命的形式来到这片文明的沃土了吗!?
就在全世界都欢呼雀跃的时候,约瑟夫的神色却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对,不对!
“快!把手术室的门打开!”
在惊叫声中,观测室的传送电梯“咕”的一下闪来,拖着空间中的众人半分钟内来到了手术室里面。
约瑟夫“咚”一下晕倒在地,他抓住“生育一号”这几个漆红的大字,摇摇欲坠的身子凑近婴儿的脸。
没有哭声,凯壬低呼一声,他看到婴儿的脸像是13世纪感染黑死病的欧洲人一样,皮肤出现黑色的斑点,像是在纸上染了一滴墨,而后晕染开来,变成一块块斑圈。
最后,孩子在约瑟夫的手中变成漆黑一团,这腐臭的味道一直延伸到还未苏醒的母亲身上——麦莎已经永远失去了她的生命。
整个过程只有两分钟,没有人能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动一下目光,就看到母子中的另一个人,早已成为黑洞洞的尸体。
金色的头发被保留下来,作为人类文明的最后一点希望,被永远封存在玻璃管中,保留于H国国家英雄纪念馆。
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约瑟夫像是一只霜打的茄子,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生气,眼神中充满了对生命的不解、对哲学的困惑,当记者将话筒塞进他嘴里的时候才堪堪回过神来。
“约瑟夫首相,您对麦莎夫人的死持什么态度?”
一个胖男人发出不屑的笑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他把话筒递过来,扯着嗓子喊道:“约瑟夫首相,您之前对闭生病毒的解释如今已被推翻,请问您对闭生病毒还有没有新的解决方案?”
约瑟夫喃喃的说:“人类是有未来的,我们一定能...”
声音渐渐低沉,直到他自己也再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