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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思虑间,目光变得有些危险:“你不怕死吗?”

须女神色毫不为所动,淡然道:“修行之人,与天争命,赢了,长生逍遥,输了,烟消云散。”

“若惧生畏死,还争什么?”

旁人本以为“法海”会因此恼羞成怒,却见他反而点头赞同:“你说得倒也有理。”

须女这才抬眼看向他,目中露出几分诧异。

“法海”又道:“你欲杀我同门,因缘果报,我亦当杀你。”

一旁无秽老僧一惊:“法海道友,切莫意气用事!道友乃我佛门大德,实不应擅动杀戒!”

“且须女道友乃摘星楼主得意弟子,道友若杀了他,怕是难得消停了!”

“法海”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会。

继续朝须女道:“但你既不惧死,我若杀你,也不能令你有半分悔意,反倒没了果报应有之义。”

“若就此放了你,又实非我所愿。”

下方广陵王在襄王耳旁嘀咕道:“父王,这和尚好毒啊,他是既想杀人,又想诛心啊。”

襄王瞪了他一眼。

不过心中却也赞同其所言。

什么因缘果报,用大白话来说,就是既想杀人,又想诛心嘛。

毕竟人死万事消,对须女这等人物,即便你再拘拿她魂魄,再杀一次,也是一样的结果。

除非将其魂灵拘禁,以恶毒法门折磨。

天长日久,或许会令其有所改变。

不过如此费时费力不说,也显得其为人太过狭隘恶毒。

看这“法海”,也绝非此等阴险邪毒之人。

须女听闻此言,连死字都未能让她皱个眉头,此时却是柳眉微蹙。

“法海”若杀她,她还真就不惧,反倒是不杀,能令她在意。

因为对方不杀她,也不可能放了她,反而会有别的手段等着。

果然听闻“法海”开口:“贫僧有一卒雷峰塔初建,此塔除了是贫僧清修之地,尚有意以其镇压邪魔,”

“如今却是正缺一尊镇塔金身,佛陀金身须以至诚之心相请,非一时一日之功,在此之前,便拿你来镇塔吧。”

“你若有本事,大可破塔而出,或是等你摘星楼中人来搭救,否则……”

“法海”眼睑垂下:“你便不必出去了。”

“法海……!”

须女闻言终于忍不住,神色微变。

“法海”却已不容她多言。

那口金钵倒转,金色佛光绵延,已经将其罩入其中。

“世尊地藏,金刚般若,南无三满多……”

“南无三满多……”

“南无……”

在“法海”梵音低诵之中,金钵突生异力。

须女连同那五位上三品之人,都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便被吸入其中。

“这……”

无秽老僧张口欲言。

但接连几次碰壁,心知自己并没有开口求情的立场。

说起来,若非刚才那江舟巧言乱他佛心,令他未及出手,此时怕是也难逃此下场。

这个法海,实在是太过可怕。

才刚刚入圣,便有如此神通道行,兼且手中有如此异宝,几有至圣之威,实是可畏可怖。

原本气势汹汹找来,要为天下苍生“请命”的仙门众多高手,此时满场之中,只余下那九个未入圣之人,不知与林疏疏斗到了何处。

还有无秽与太智二人。

此时宛如置身事外的太智真人,呐呐无言,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

倒全没了之前的左右摇摆,和对无秽等人的恼怒。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们是前辈高人啊,怎么让几个……不对,是让一个小辈就逼成这样了呢?

他此时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是被“骗”过来的?

襄王等人也是怔然无语。

“法海”表现出来的手段,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几位仙门上三品的高修,就这般被降伏了?

什么时候,上三品竟变得如此不值一提?

“啊!”

就在众人怔然无语之时,突闻一声惨叫。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自中而分,裂成两半,正坠落江中。

而那魔刀“丁鹏”正在收起弯刀,抱入怀中,如若没事人一般。

“你!”

无秽一惊:“施主为何施此毒手?”

“丁鹏”连眼皮都未抬,冷冷道:“他是圣僧,我不是。”

“这、这……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无秽突觉词穷,只能干巴巴地重复着。

那被一刀两分的正是虞礼。

无秽早就发现了。

虞礼是被吓着了,觉着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想着趁机逃走。

却是刚刚转身,便被“丁鹏”魔刀分成了两半。

正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时。

突见两道遁光贯空,落于两江口上,现出妙华尊者和红衣法王的身影。

“哈哈哈哈!江小子!莫怕!贫僧来助你一臂之力!呃……”

“咦?”

红衣法王人未到,声已至。

待看清场中形势,大笑声却戛然而止。

嘴还没来得及合上,茫然地四处扫望。

妙华尊者肩上扛着一顶洁白伞盖,也是眼中微现疑惑。

“……”

在场众人都是脸皮微微抽动。

这两人……

是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刚才的惊天异象难道没看见?

“那个……妙华尊者,法妙大师,二位这是……?”

还是襄王给尊胜寺面子,打破了死寂。

待知道二人是听闻四大法王之事,想来相助江舟时,一阵无语,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出来。

红衣法王双眼圆睁,满是呆滞。

妙华尊者脸上阵红阵白。

良久,突然噗的一声,仰天喷出一口血。

“妙华喂!”

红衣法王怪叫一声,将他扶住。

心中也满是同情。

合着他在尊胜佛母金身前虔心拜了两天一夜,心神大损,才请得这无相智光大白伞盖,匆匆赶来,却扑了一空。

换作他也得吐血,何况状态不佳的妙华……

……

弥轮洞天。

“众仙”一直在看着两江口的动静。

直到妙华二人出现,才摇摇头,收回目光。

这弥轮洞天中,有白云袅袅如烟盘旋。

形成一朵朵如灵芝般的平台、椅座。

自下而上,越往高处,人越少。

最高处,有十数朵“灵芝云”,各有人端坐其上。

其中一个大尚摇头叹道:

“此子气候已成,其背后宗门虚实如何,那位神秘武圣到底有何玄虚,是否上界真仙化现红尘,都已经不重要了。”

“诸位道友都各自传谕门下,莫要再行试探了。”

“此子既已有至圣气象,便是我等同道中人,日后再见方寸弟子,我等仙门弟子,当礼让三分才是。”

众人并无意外或是其余异色,都无谓地点点头。

“理当如此。”

“不管如何,多一尊至圣,总是好事,看其气象,当是早晚之事,我等理应相敬以礼。”

“不错。”

“吾这便传讯门中。”

众人纷纷施法,传出谕令。

末了,又有人道:“虞国运势已改,我等共商之议,才是头等大事,计议虽定,却还需详议。”

“天命本有九数,如今虞伯施已死,何人当补其缺?”

有人接口道:“虞伯施尚有百子,可否从中择其一,承续虞国气运?”

有人摇头:“不妥,虞伯施百子,成器者寥寥,二子五子都死于那方寸门下,观那江姓小子行事,手辣心狠,怕是不会放过这等后患,日后必有争端,”

先前那人有些不同意:“他人且不说,虞伯施长子虞复,纵然是我等也有耳闻,其天资极高,弱冠之龄便已独自统兵,屡建奇功,听闻如今于海外多有奇遇,极得东海诸多散仙青睐,颇有雄主之姿,”

反对那人驳道:“襄王大军断绝两江口,此人乃帝芒守户忠犬,断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虞国已如冢中骨,气运消磨,时日无多,强续无益。”

“且,那虞复虽有枭雄之姿,若是以往,倒是不妨扶持一二,但正因其如今与东海散仙来往甚密,若其得势,怕是会将东海诸仙引为依靠,我等到底能否插手其中尚是未知之数,”

“东海仙岛,多是上古炼气士、巫神灵仙,当年稷代祀室,天命崩毁,令其等前路断绝,又有帝稷破山伐庙,迫使其等不得不远遁海外,”

“但其辈怕无时无刻不想着重归稷土,”

“若因此令东海寻得契机,重入稷土,再与我等争夺天命,届时反倒是个大麻烦了。”

“何况还有北域满教、西域冥宫、沙海浊界等等邪门外道,对我等虎视眈眈,如此境况,实不宜凭添变数,此议当作罢。”

有人点头附和道:“嗯,此言有理。”

“不错,虞国当弃。”

“虞国当弃。”

“弃之可也。”

“弃罢。”

众人也纷纷点头。

先前提议以虞复接续虞国天命之人见状,也不再坚持,本也是个可有可无之议罢了。

“既如此,何人可补其缺?”

旧话重提,众人纷纷默然沉吟。

“那……江舟何如?”

忽然有人打破沉默道。

“咦?”

此言人众人微微一怔,旋即露出思索之色。

“道友何妨细说?”

提议之人道:“此人天资高绝,纵是我等生平所见,同辈能与之相比者,也不过寥寥,屈指可数。”

“纵观我等门下,也只有道尊高徒李伯阳师侄,与方丈高徒神秀师侄,玄母高徒曲师侄,纯阳宫神光师侄可堪一比。”

他朝上首那大和尚,也就是大梵寺六如之一,有宝日如来之称的大梵方丈,与边上高冠羽衣的长须道人,龙虎道尊,和天上神女般的玄母教主。

“舍此外,便是半妖殷罗、神都金阙司典女官澹台金明可比。”

“看他今日之势,也是入圣在即,年不过甲子便已入圣,无论其‘道’高下,也足堪造就,”

“何况其同门谪仙人李白,与这法海,更远在其上,纵是那丁鹏,也颇有潜质,”

“那方寸山虽虚实难测,但有此数人,已然足以立世。”

“何况此人似颇有王风,交游广阔,方丈与道尊、教主三位高徒如此人物,也与其交好,执尘剑主如此傲气,都对其颇为服气,”

“南州楚乱,足见其力,虞国之败,足见其谋,如此人物,纵起于微末,却已有据天命之势,我等再扶上一扶,日后或是截断大稷国运的最锋利之剑也未可知啊。”

他话到此处,朝一方看去,那里有个身披蓑笠的老叟,笑道:“若没记错,钓叟道友当也早有此念才对。”

这老叟正是当初在江都城中与癫丐僧垂钓的老翁。

钓叟闻言微现苦笑:“老朽当初也不过是看中其资质,又在朝廷为官,颇得器重,想让其代老朽执钓,入稷扶王,截取一分气运罢了,如今看来,却是老朽走了眼。”

众人笑道:“道友言过了,说来道友还是最先发觉此子之异者,可谓是慧眼。”

有人看向玄母教主笑道:“我看可以,旁的不说,似乎教主高徒,与此子颇有……呃,情谊啊?仅以此论,许他天命九数之一又何妨?”

“哼。”

玄母教主却是冷哼一声,朝那人扫了一眼,顿时令其感到整个天地都在向他压来,不由神色一滞,立即住口,面现讪讪之色。

“不妥,此子桀骜,难以驾御,且方寸山玄虚难测,变数太大。”

这时有人反对道:“不过,方才所言倒是在理,此子虽非良才,但其大势渐成,不用可惜。”

有人问道:“道友此言何意?”

此人笑道:“我知此子门下,曾有一人,在阳州啸聚绿林,本是不值一提,但我曾偶遇此子,怜其赤心,便出手指点,如今也算小有气候,”

“江姓子虽桀骜不驯,却颇重情义,他日事起,当会相助,如此,其势可为之所用,若再得我等相助,当可据天命九数之一,承续虞国之运。”

“哦?竟有此事?”

众人诧异,纷纷询问。

此人一笑,细细说来。

稍候,众人笑道:“如此说来,这王重旸当是最佳之选。”

“莫如便选此人?”

“可也。”

“善。”

众人纷纷应和。

这等分裂天下之事,便在这十数人口中一言一语便就定下。

“此议可决,当务之急,我等便是要找出那王平了,若无其入稷继代,一切休谈。”

于是众人又再一言一语计议起来。

……

两江口。

大戏似已落幕,能走之人,都已散去,不能走的,也都被“法海”带走。

江舟却仍坐在水寨横木之上,曲轻罗赤足凌江而立,似在远眺江景,却是在守着江舟。

襄王也派了上百艘走舸江周遭围住,以防不测。

没有仙门这些搅屎棍,对岸的虞国水寨已经不在他眼中。

纵然一时攻之不下,也不怕其翻起大浪来。

只要死死困住,不出月余,虞国大军定要断粮,其实便能不战自胜。

阳州自此可定。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江舟,此时却正陷入一种奇异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