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景深的脸色忽然变了,不止他,就连苏浙的脸色都倏然变了。
苏浙猛地往前冲了过去,冲到医生的面前,“怎么了?什么状况了?”
他认出来这人是周教授的手术第一助手杨洲,一般情况下没什么问题的时候,周教授是不会让他出来和家属说明情况的。
所以看到他一出来,苏浙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尤其是,比看到这一助出来更直观的是,他的手术衣上溅了猩红的血迹。
杨洲口罩拉到脖子上,“目前是这么个情况,病人出血量比普通要大,需要输血,目前用血量不是很大,但是还没法预计之后会不会需要更大的用血量,要看之后的止血情况再说。”
苏浙的表情非常凝重。
杨洲轻叹了一口,“但现在这个情况就是,病人是阴性熊猫血,这就比较棘手,如果出血量控制不住,就算想给她输血,也会出现血量不足的情况。我们医院登记在册的阴性熊猫血志愿者,最近的都在一百公里之外。现在担心的就是病人如果真的出现最坏的危重情况,会等不及。”
薄景深的脸色瞬间白了,一瞬间脑子里也一阵发白。
片刻后,薄景深才猛然转头看向苏浙,“你。你不是熊猫血么?就是因为这样苏鹿才和你配型成功了,才给你移植,救了你的命。”
苏浙的脸色也不好看,以至于他的情绪,更需要一个发泄的点,于是他选择薄景深作为发泄愤怒的点。
“薄景深,就算你跪下来求我……”苏浙纯粹烦他,想给他点言语教训。
但不料,压根没等他话说完,薄景深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还是苏浙自己惊了一下,不受控制的伸手猛地扶了薄景深一把,没让他真的跪下去。
“我跪下求你也可以的苏浙,你救救她。”薄景深急道。
“那是我妹妹!你当我不想救么?真要出血量大,我也没有办法!”苏浙当然是不担心自己要献的那点血,他担心的是如果情况真的奔着最坏的情况走去了。
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无论他和薄景深多么富甲一方,多么年轻有为,都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有的时候命就是这个样子。
熊猫血太稀缺了,不然当初苏浙也不会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合适的移植配型,因为别的都不说,单只熊猫血这一项就足够把多少人挡在门外了。
这和他母亲多有钱,家族多有钱,都没有关系。
人在面对病痛时,太过脆弱,金钱有时候似乎都能成为不值一提的东西。
丰城这样规模的城市,登记在册的熊猫血数量也没多少。要不是有个苏鹿,苏浙早不在这世上了。
“那,那怎么办?”薄景深声音沙哑,双目血丝密布,看起来状若疯狂一般。
杨洲说道,“倒也不必这一下子就这么紧张,我只是出来将情况说一下而已,未必就会发展到最坏情况,只是希望家属做好可能有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而我们当然是尽量将最坏情况的可能减到最小。”
苏浙的心绪未必就比薄景深好多少,但他毕竟是学医的,心理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加上他自己就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人,心理素质方面不用说。
甭管内心多么惊涛骇浪,但面上总归是风淡云轻的。
杨洲没在外面逗留太久,马上又回了手术室去。
薄景深先前就没打算被赶走,眼下自然是更加不可能走了。他觉得自己死也要死在手术室门口,半步都不可能离开,好像这样,心慌的感觉就能减少一些似的。
但其实不是的。
心慌的感觉更多了,最直观的表现在于……原本还很风淡云轻的苏浙,好像不再淡定了,他甚至没有心思顾及薄景深还在这里没走,也顾不上催保安过来赶人了。
他站站坐坐好几次,说是坐立难安丝毫不为过。而且一直在打电话,虽然讲电话声音很低,但还是能听得清内容基本都是在联系血源。
苏浙不淡定,薄景深就更加不可能不心慌了。
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大门。
又过了一会儿,杨洲又从里头出来,看着手术室门打开,苏浙就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臂,像是已经猜到了结果。
“走吧。”苏浙说道,已经做好了抽血的准备。
杨洲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苏浙和苏鹿的关系,“出血量有点大,你……”
“说不得我就挣命吧,反正我这条命本来也是她救的。”苏浙说道。
然后苏浙看向了薄景深,“你最好赶紧离……算了。”苏浙说着摆了摆手,“你爱等就等吧,反正鹿鹿醒了,也不会想要再见到你。”
苏浙说完,杨洲就带着他去抽血了。
手术室前空了下来,就剩薄景深一人等在那儿。
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仿佛只剩他自己一人慌乱的心跳声。
以至于,手机震动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明显,薄景深拿出手机来,就看到上头跳动着的,是周小楚的电话号码。
他不想接,他一直就很反感和周小楚有什么交流。
但今天,他却是没有如往常般无视这通电话,而是鬼使神差接了起来。
周小楚似乎也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接起,以至于她在那头,声音还有些惊讶,“哎?小深啊,我们已经到京城啦,今天天气很好,飞机挺平稳的,你自己在丰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我听说采姿还打算在丰城留一阵儿是吧?你和她好好处,培养培养感情,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
“那你最好和景策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抱牢这棵大树别松手,祈祷这棵大树别垮掉。因为但凡这棵大树一垮,你再没有别的树了。你拿我做梦,就要做好梦碎的准备。”薄景深的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难过或是悲伤之类的情绪。
平静一片,冷静得让周小楚心里有些慌乱,“景深,你……”
“我叫薄景深。”他说,“我父亲是那个名叫薄康的平平无奇的长途车司机。你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