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府,是姜炽十二岁生辰时,皇帝亲自赏赐给他的。
府邸,坐落于京城最繁华地带。
元渊是被关在囚车里,在街上游行。
一路上,皆是围观百姓。
元渊蜷缩在狭窄的囚车内,带着沉重的镣铐,透过木栏,往外看去。
乌云蔽日,秋风寒凉。
围观的百姓,站在秋风中,眼睁睁地瞧着他,目光悲伤而又凄凉,充满同情。
但凡换了旁人,作为叛党余孽,只怕早被烂菜叶、臭鸡蛋给掩埋了……
元渊收回目光,望着鞋尖。
这世上,总是有善良的人的……
在游行了足足三条长街之后,囚车,被运进皇宫。
进了宫,元渊就被从囚车里拉扯下来。
姜炽披着深紫色大氅,戴着黑色毛领,伸手牵过桎梏着元渊双手的铁链,用力一拉。
元渊踉跄了好几下,才堪堪站稳。
宫道两旁,宫人们低眉顺目、恭谨地站着。
自太子薨逝后,皇帝难过了几日,转而就开始宠起姜炽来。
要什么,就给什么。
姜炽在宫中,要多猖狂,有多猖狂……
天还未亮,四皇子府的小太监就进宫,叫了许多宫人来宫门口候着。
姜炽牵着元渊,缓步走在宫道上,边走,边猖狂肆意地笑道:“都愣着做什么?叫元公公啊!”
宫人们整齐地唤道:“元公公好……”
元渊面无表情。
忽然,姜炽就扯了一下铁链。
元渊又是一个踉跄,咬紧牙齿。
见他这般,姜炽嗤了一声,声音阴戾中透着得意:“以后,元公公就去如意宫当值了!”
如意宫,寓意“吉祥如意”,曾住着宠冠六宫的皇后韩氏。
韩氏因生育了一子一女,曾当过一段时间皇后,后来,因家族出事被牵连,被降为静妃。
后来,韩家涉嫌谋反,全族被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静妃被打入冷宫,连带年幼的一儿一女,也被扔进冷宫。
两载后,静妃郁郁而终。
如今的冷宫,只住着静妃的一对儿女。
落满灰、年久失修的冷宫大门,被缓缓推开。
“嘎吱”一声后,萧条败落的冷宫院子,映入眼帘。
冷宫虽萧条,却十分干净整洁。
地上,除了掉着几片落叶外,没有一丝灰尘。
一看,就是每日打扫过……
姜炽抬脚,踢了元渊一脚:“进去!”
元渊重重摔在地上。
他浑身是伤,这么一撞,伤口顿时被撕裂。
鲜血,渗透单薄衣衫。
手掌的伤,再次裂开,露出森然白骨,鲜血肆虐地往外流淌,止都止不住……
刺目的鲜血,让姜炽格外兴奋。
他站在冷宫门口,笑得十分得意:“元渊,冷宫清寂,最适合养伤了!
瞧,本皇子对你多好?
这份恩宠,你可要慢慢享用!”
元渊:“……”
冷宫,根本无人问津,只怕是死得更快吧?
呵……
姜炽扫了一眼只剩乌鸦光顾的荒芜冷宫,再看了眼浑身是伤、只剩半条命的元渊,忽然觉得心空落落的。
他阴沉下脸,对狗腿子们道:“关门!”
狗腿子们争相表现,涌上来关门……
“嘎吱”一声,沉重的大门,再次被从外边合上。
冷宫,静得只剩风声、鸟声。
“这里……许是安全了……”
元渊翻了个身,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缓缓闭上双眼……
自元府上下被斩首之日起,元渊就一直在逃往。
许久以来,他从未睡过一次整觉。
入了冷宫后,他第一次彻底放松身心,带着沉重的镣铐,躺在冰凉的地上,放心大胆地睡去。
过了许久许久……
“姐姐,他睁眼了!”
一道稚嫩的男童音,在他耳边欣喜响起。
有人?
元渊缓缓睁眼。
“你终于醒了?”一个穿着朴素灰白粗布衣裙的少女,欢喜地坐在床边。
少女穿着灰扑扑的衣裙,又干又瘦,肤色因缺乏营养而显得有些蜡黄,干枯泛黄的头发,随意扎着一对小髻。
幸而,灵动清澈的双眼,为她增色不少。
若是长开些,肤色再白一些,定然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元渊撑着要起身,哑声道:“拜见琉月公主,拜见六皇子殿下……”
“你快起来!”琉月着急要来扶他。
元渊条件反射,身体轻颤了一下,就往后缩。
他不愿被人触碰。
琉月愣了愣,缩回手,顺手捋了一下衣角,问:“你知道我和阿贤?”
边上,一个肤色同样蜡黄小男孩凑了上来,睁大眼睛问:“你见过我和姐姐?你是谁?”
“我……”元渊眸光黯淡下去。
姜贤睁着大大的眼睛,歪头打量他:“你穿着小太监的衣服,你是父皇派来照顾我们的小公公么?
可是,你怎么带着铁链子呢?”
“阿贤!”琉月看到元渊变得很难看,连忙制止姜贤:“这位小公子,受了很重的伤,他只是暂时来如意宫借宿。
阿贤,公子睡了许久,定然渴了,你去端碗水来给他喝,好不好?”
姜贤思索了一下,乖乖点头:“好吧!”
琉月冲他温柔一笑:“阿贤最乖啦!路上慢些,可别伤着自己!”
姜贤高高兴兴、一蹦一跳地离开。
待姜贤走后,琉月才看向元渊:“冒昧问一句,公子贵姓?”
元渊哑声回道:“免贵姓元,元渊。”
琉月点点头,随后,指着元渊的手:“那铁链,我试了许久,都扯不开。”
扯?
元渊蹙眉咳嗽了两声,才哑然道:“这个有锁,得有钥匙,才能打开。”
钥匙?
琉月问:“用斧头能劈开么?”
元渊摇头。
姜炽用来锁他的铁链,想必材质特殊。
一般的铁斧,根本没可能劈得开……
琉月有些焦急:“那,该怎么办?”
元渊还是摇头。
这时,姜贤端着一个有缺口的瓷碗,从门外进来,边走边道:“姐姐,水来了。”
琉月缓和了神色,从姜贤手里接了水,放在榻边的破旧小桌上:“你先喝点水,铁链的事,不急,再想想法子。”
“好……”元渊点头。
琉月又道:“这冷宫,只住有我和阿贤。每隔半月,外面会有人来送一次吃食。
你若不介意,就先在这里养病吧。”
“谢谢……”元渊哑声道。
琉月冲他温柔一笑:“不客气!”
元渊就暂时休养在了如意宫。
琉月连夜给他缝制了一件粗糙的衣衫,换下他身上的太监服,还把吃食分了一半给他。
期间,元渊伤口发炎、溃烂、流脓,发了几次高热。
琉月没办法,只能偷偷拿出攒了许久的银子,日日守在冷宫门口,让路过的小太监帮她弄了些药来……
一来二去,足足折腾了半月。
这日,元渊喝了药,满身发汗,边无意识地流着泪,边满口说着听不清的胡话。
琉月心急如焚,犹豫了许久,对姜贤道:“不行!阿贤,我们必须摘掉阿渊手上的铁链!
只要戴着铁链,他的伤就永远好不了!”
姜贤睁大眼睛,懵懂地道:“可是,姐姐,这铁链摘不了啊……”
琉月思忖良久,下定决心:“断不了铁链,想保阿渊的命,只能断他的手!”
姜贤吓得一颤:“姐姐……”
琉月眼眶渐红:“没别的法子了……阿贤,你守着阿渊,我去柴房拿斧头……”
“慢着!”
一道略带低沉的少年声,急匆匆从房间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