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关头勇毅军威远营驻地正南十里外,闯军大将刘宗敏所在的中军大营的一处高台上,刘体纯略作思考便即回道:“以我的了解,宣府军中应是有炮的,不过他们多是那种适合近战的小炮,能够射远的大炮似乎并不多见。
至于今天午后在咱们攻打下,为何没有放炮,我也猜不透,或许他们用火铳就已经阻止咱们的攻势,所以就没有使用大炮轰击。
当然,他们可能是为了省着些火药,以备后面更激烈的战斗需要,也说不定!”
刘宗敏的眼中闪出一丝精光,追问道:“你是说……宣府军的炮打不远嚒?”
“差不离吧……反正他们以前是这样,那炮管很细,身管有一点长,打得快,但却打不太远的样子。”
“好,这样就好。”
刘宗敏似乎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他跨步就往军帐那边行去,边走边道:“二虎啊,走,吃饭去嘞。”
…………
“咋?”
林芳平的脸上画满了问号,他一脸疑惑地问道:“爵帅,真要将郝摇旗送去虎帅那边,您不想招降他啦?”
“哼。”
张诚重重地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本伯麾下的猛将还少吗?”
他走了两步在林芳平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又对他说道:“我原本是想将他招降,好给闯曹二贼营中其他各将领做出个样子,只要他们投降过来,我可保他们个个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过嘛,既然虎帅想要拿他出口恶气,那我们也就无须再在他身上多费力气啦!”
林芳平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他在一旁轻声说道:“爵帅,要不我再去问一遍,如果这个郝摇旗仍不肯归降咱,再将他交给虎帅爷不迟。”
张诚闻言后,眼睛立时就瞪了起来,沉声道:“那要是郝摇旗愿意归降了呢?”
林芳平嘎巴嘎巴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却听张诚又再说道:“别费那个事儿了,直接送去虎帅那里,任凭虎帅处置就是。”
“是,爵帅。”
张诚眼中满是期望地看着林芳平,耐心说道:“芳平啊,带兵打仗最忌犹豫不决,那郝摇旗虽说也十分勇猛,若招降了他不惟本伯麾下多了一员虎将,更能打击瓦解贼军士气。
可你想过了没有,这些好处又怎及得上咱跟虎帅的交情呢?要晓得这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人却遍地皆是’,现下就是咱们勇毅军中,就有多少忠勇可嘉的虎将呀,难道还缺着他郝摇旗一个不成!”
“是,芳平懂啦。”
“嗯,去办事吧。”
这边林芳平才刚刚离去,就见中军官张成芳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中军帐。
…………
“人在哪里?”
张成芳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父帅,就在帐外候着呢。”
“嗯,叫他进来吧。”
“喏。”
很快,张成芳就从帐外引进来一个人,只见他一身劲装的轻便打扮,满脸都是络腮胡子,整个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哎呀,金海。”
永宁伯张诚十分激动地迎了上来,双手在刘金海的两边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接着道:“这两你让你受累啦。”
刘金海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猛地双膝跪地十分激动的行礼下拜,道:“刘金海,恭祝大帅受封永宁伯,为大帅贺,为勇毅军贺,为永宁伯贺!”
“好!好!好!”
张诚与刘金海也有一年多未曾见过面,此刻见他还如此惦念自己,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忙将他搀扶起来,一边吩咐看座,一边吩咐上茶。
刘金海起身后紧盯着张诚看个不停,眼中隐含着一汪泪珠,开心地说道:“大帅,金海可想您了啊!”
“我也想你啊,这两年辛苦你了,河南这边的事儿我都清楚,你干得很不错。”
“都是托了大帅的福,其实刘洪起、韩甲第这些个地方实力派,他们都是属墙头草的,那边势力强盛就倒向那边。
不过,这一年多来我与他们打交道颇多,对他们的底细也有所了解,目前看来他们跟着李贼造反的可能性不大。”
“金海,依你对他们的了解,我若是以朝廷的名义封他们为官作将,可能使他们出力阻绝李贼回伏牛山的道路吗?”
刘金海闻言陷入了一阵沉思之中,片刻后,他才抬起头来,说道:“汝宁刘洪起与许州韩甲第二人,皆有心为朝廷做事;而裕州李好虽也与我接触颇多,却又与李贼一直联系不断,首鼠两端,实难猜其真心如何;还有襄城刘炫,这人对我虽十分冷淡,可他对李贼也是这般鸟样,似乎只想安守自己的地盘,不想搅入各方势力之中。”
张诚边听边点着头,虽然这些情况刘金海早已通过信函向他汇报过了,但此刻从他口中亲耳听来,方觉更为真实和直观。
“金海,你说说看他们几个的实力如何?”
“势力最大的当属汝宁府的刘洪起,李贼未曾往那边攻打,只有献贼和革左五贼在罗山、光州、商城一带活动过,所以刘洪起势力并未受到过贼寇的打压,且朝廷正疲于应付几股大贼,一时间也无暇无力限制于他。
再者周边各处州府兵事不断,多有流民、逃卒奔去汝宁,其中精壮、凶悍者,多为刘洪起所招募,其实力也在这段时间迅速壮大。
但是有一个问题,也是他们这几股地方势力的通病,那就是虽然人马众多,可武器却十分简陋,盔甲则更是少得可怜。”
张诚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频频点头,一切都与他的猜测十分相符。
“其次就是裕州李好,他的实力虽然与刘洪起比起来相差颇大,但却比韩甲第、刘炫强了太多,而且他与李贼来往十分密切,据我探查得知,他很有可能在暗中帮李贼销赃。
许多李贼劫掠来的金银珠玉、绫罗绸缎等贵细物件,一车车的往裕州那边拉,换回来的除了粮谷,还有许多甲械和铁料等管制的军资。
那李好也因此从中间赚取了好些钱财,所以他的人马虽然没有刘洪起多,但盔甲武器却比刘洪起精良了许多。”
刘金海喝了口茶水,才又继续说道:“襄城刘炫、许州韩甲第,他们两人的实力最弱,主要还是李贼大军频繁过境,对地方劫掠太狠造成的。
所以,他们两个都颇为忌恨李贼,只是韩甲第更心向我们,而刘炫却是欲图自保,怕与我们走的太过亲近,反而会惹祸上身。”
“哦。”
张诚听完了也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金海,你说如果派出一支数百人马的精骑,能否一举突掉他们的老巢?”
“大帅,不可。万万不可!”
刘金海神情惶急地接着说道:“他们几个都是地方上的豪强,皆是家宅巢穴众多,且又是经常更换住处,一旦突袭失败,则必然引发他们的集体反噬。”
张诚听了他的话,也是不住点头,却听刘金海又接着说道:“他们聚起来的青壮多则数万,少说也有一万来人,虽然武器多为锄头钉耙镐把等农具,可却也是每日操练不断,且每人帐下也都有几千的精锐士卒。
大帅,对于他们只可许以高官厚禄拉拢,绝不可冒然出击,以免将他们逼到李贼那一边去啊!”
“嗯。”
张诚点了点头,对他说道:“金海,你在这边先多休息几日,我这就命人准备赏功金牌和任命文书,许刘洪起汝宁总兵,韩甲第许州副将,刘炫襄城副将,李好为裕州副将。过几日,你便可带着这些赏功金牌和任命文书上路,替我前去招抚他们。”
“是。”
“金海,你到时候可以与他们明言,我这并不要求他们一定要与李贼为敌,但决不允许受了朝廷官身后,仍与李贼勾结,如若再行资敌之事,我必会以军法严厉惩处。”
“是。请大帅放心,金海一定传达到位。”
“还有一事,对于刘洪起和韩甲第要区别对待,你替我给他们两人多带一份礼物,并告与他们二人,如果愿意真心为朝廷、为本伯做事的话,我在近期会设法支持他们一些盔甲军械。”
“是。金海记下啦!”
这时,张诚似乎想起一事,便随口问他:“金海,我问你那位吴医生,现在何处,一切可都安好否?”
“回大帅,豫南贼患太烈,吴大夫虽想往那边行走,一直为卑职所阻拦,现如今正在豫东的兰阳、仪封一带,走访行医。
因卑职知道大帅对这位吴医生十分看重,所以也一直派有精干的属下,陪在吴医生身边,帮其打打下手,也可保护吴医生的安全。”
“好。你做得不错。”
得到了永宁伯的表扬,刘金海满是风霜之色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开心的笑意,他接着又道:“前时,卑职得到大帅传见的军令后,便立即派了人手前往兰阳那边去寻吴医生,若无意外的话,想来这一二日内,吴医生便会来到开封一带。”
“嗯,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吴医生一到,立刻请来见我。”
“是,大帅!”
…………
“大元帅,看相公庙官军营寨如此布置,道道花篱深沟,又垒砌高墙,看样子似乎想要据营死守啦。”吴汝义轻声说着。
李自成将头转向身旁的宋献策,问他道:“军师,你看宣府军在相公庙的布置如何?”
宋献策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的一道道花篱壕沟,道:“营防层次分明,花篱壕沟相互依托,以花篱阻我进攻,他们却可躲在沟中向我将士射箭放铳,如再于关键之处布置一些火炮,确实难攻。”
李自成点头对宋献策的分析表示赞同之意,道:“想来大关头那边也不会差了多少,不知道捷轩能否攻破宣府军的营防。”
宋献策抚须说道:“大元帅无须担忧,张鼐的火器营全派给捷轩那边,有了这些大炮助阵,官军营防布置得再巧妙,也扛不住没日夜的轰击。”
闯王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却听宋献策轻声对他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情,大元帅确实有些轻率啦。”
“何事?”李自成的眼中透出一丝不解地问着。
宋献策看了周围几位将领一眼,催马缓缓向前面一处土包上行去,李自成见状便知他是要与自己说些机密,便不动声色地催马跟了上去。
“大元帅,不该让曹营独自深入前线,截断大关头宣府军的退路。”
宋献策在说话时候,一直在观察李自成的面部神情变化,见他似乎也有所察觉,便继续说道:“更是不该让曹帅亲自率军。”
“你的意思是怕成‘放虎归山’之势?”
“正是。”
宋献策接着又继续说道:“我只恐曹营人马,要一去不复返了啊!”
“不会。”
李自成信心十足地说道:“汝才,他决不会于此时弃我而去的。”
“大元帅,请恕我直言。”
“军师请讲。”
“或许曹帅还能顾念旧情,不会在攻打开封的关键时刻,与我闯营分兵而去别处。可大元帅也知,曹营中可还有一个军师啊。”
“你是说吉子玉?”
“正是此人。”
宋献策一提到吉珪就显得有些激动,只听他道:“罗帅对这吉子玉可是言听计从,这一点大元帅也是知道。
而这吉子玉却是整日鼓动罗帅,脱离我大军,出去单干,想必大元帅也对此有所感觉和耳闻,如今使曹营独自出战,更使曹帅亲统其军,如果被那吉子玉说动,曹帅真的率军他去,我们少了曹帅这边的数万人马,又如何围死开封?”
“那你说当如何?”
“立刻派出一支骑兵,前去辅助曹帅,截断大关头官军退路。”
“多少人马合适?”
“人马多了恐会引起曹帅疑心,人马少了又不顶用。我看就五千精骑足矣!”
“派党守素去,如何?”
“我以为不妥!”
“那军师以为,何人可去?”
宋献策略微思考一下,立刻说道:“此人要有一定威望,否则便不能制衡曹帅,更无法震慑曹营。”
“那让李过去,可行否?”
“我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