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拉着脸,问道:“哥哥这是怎了?谁又招惹你了?”
宇文琰不答。
这少女,正是宇文琰的妹妹,左肩王府的小郡主,封号青霞,名也唤作青霞。
她用帕子捂着嘴,看着那把轱辘椅,不悦地道:“大过节的,抬把椅子到处跑,也不怕犯了忌。”
宇文琰面带惊色,“连你都知道是犯忌的?”半点没怀疑青嬷嬷说的话,此刻全当成是犯忌了。
“哥哥这话问得新鲜,大过节的,你看这是寻常椅子么?便是常见的椅子,也没在大过节时抬着走的。”
他怅然若失,一脸苦相,嘴里呢喃道:“今天,我把江家两位奶奶给得罪了,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笑话我?我说她们怎的见到就不高兴,原人人皆知,就我犯了大忌好心办了坏事。”
青霞懒与他细说,忙着去前院帮忙,今儿年节,府里的主子不多,奴才却不少,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宇文琰一时恼怒,拔出宝剑,“砰”的一声,将精致的椅子一分为二。
听到声响,青霞回头望了一眼,愤愤地骂道:“你又发什么疯?忙了这许久,幽会佳人的地道挖成了?”
这妹妹还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宇文琰想到自己几次夜入右相府,不是被江书鸿抓了个正着,就是被江书鲲的两个小子给抓住,感觉每次入府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人发现了,敢情就像早早有人知道他要去似的。
他这几日听人说过,昔日十一皇子、徐成熙、吴王都吃过素妍的苦头,被素妍骗着、哄着哄了童子尿的徐成熙,还有用童子尿沐浴的十一皇子,宇文琰想起来就乐,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这整人的法子都和自己有几分相近。
宇文琰脸色难看,怒气冲冲地往自家小院奔去。
连青霞都知犯忌的事,竟被小安子给糊弄了,非找奴才理论不可。
进了院门,见小安子正指挥着下人在那儿张挂年节的灯笼、贴窗花,宇文琰跳上前去,不由分声,抬腿就是狠重的两下。
小安子跳着脚,虽挨上两脚,疼得钻心。一摇一晃的想找个躲避处。
宇文琰如影随行,追在后面近身就踹:“死奴才!敢给本世子出这种骚主意,本世子今儿在右相府把人丢大了!人人都知犯忌的事。你竟敢出,非踹死你这奴才不可。”
躲无可躲,小安子往下人堆里闪,宇文琰发了疯似地见人就踹,下人们顿时散开。不让小安子近身,小安子见无人相护,忍痛逃出院门。
待宇文琰出来,四下一看,哪里还有小安子的影子。
小安子此刻躲在万年青丛中,一动不动。生怕被他发现了。
“小安子,你给本世子听着,有本事就别出来。本世子见着一次揍一次。让本世子抬着椅子到处晃,今儿是过节懂不,哪有过节送椅的,这回可犯了大忌,本世子的脸面都丢尽了……死奴才……”
骂骂咧咧一阵。方才作罢。
小安子躲在花丛里,这才明白。是因送椅子的事,反复念叨着“送椅,送椅……”连念了五六遍,这才回过神来,大过节的送什么不好,送人椅子,这不是明摆着咒人家生病么。
惨了!惨了!
当时就听世子说,安西郡主是个坐不住爱动的女子,这才想到要送轱辘椅,这下好了,犯了大忌,世子指定轻饶不了他。
*
除夕夜。
素妍因身上有伤,被下人用肩舆抬到了聚客厅吃年夜饭。
虞氏令人将她安顿在聚客厅旁的休憩室暖榻上歇下。
江舜诚父子几个坐在一边下棋的、闲聊的,书字辈的三位奶奶及张双双在厅上张罗着安箸、摆碗碟。
聚客厅里,笑声朗朗,一片喜庆欢腾。
张双双的孩子与三房几个孩子,在屋子里追前追后,三房的小七不知怎的,就把大房的大哥儿奇峻一把给推到地上了。大哥儿爬起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小七两拳。二孙小姐眉姐儿要护着自家哥哥,也把大哥儿给挠了一把。
顿时,三个孩子哭了一团。
眉姐儿挠了人,自己的嗓门比大哥儿的还大,似有人掐了她一般,扯着嗓子高声大嚎。
何氏轻叹一声,拽过小七和眉姐儿,“你们俩个是长辈,你倒是让着些呀。”
眉姐儿用带着稚嫩的声音,指着大哥儿:“他打人,打哥哥……”
展颜瞧着这几个孩子好玩,笑着对小七道:“七弟,羞!羞!男子汉跟个姑娘似的。你使劲的哭,回头不给爱哭的小子发压岁钱。”
小七似懂非懂,但亦有五岁了,立时止住哭声。
大哥儿也不哭了,任是脸上被眉姐儿狠狠地挠了一把,都血浸了,瞧着似要出血一般。
张双双一阵心疼,可又不能发作。小孩子的事儿,你一下,我一下,偶尔也是有伤着的。连拉了大哥儿去休憩室,着了丫头小心看着。
展颜瞧着自己搭不上手,折身进了休憩室,坐在素妍躺的暖榻上,笑盈盈地看着。
素妍道:“飞飞与六爷订了亲,不便相见,这些日子你多去得月阁陪陪她。”
展颜很是羡慕素妍与飞飞之间的情意,道:“姑姑还真是瞎操心,今儿我都去两回了,她比谁都忙着呢,忙着绣嫁衣,还忙着教丫头们本事,一屋子的丫头全被她使唤得团团转。瞧着亦是和我娘一样要做女将军的。”
素妍这才忆起,以前她说过要给飞飞送块最好的衣料、丝线,好给她绣嫁衣。“可瞧过那衣料,好么?”
展颜道:“接了赐婚圣旨后,我娘、杨姑姑就派人送了大红的缎子,都是极好的,我娘的那块,她做成新衣穿,杨姑姑的那块就绣成嫁衣。这回柳姑姑再不说她女红好了,杨姑姑从镇公府送来了一名帮忙的绣娘,人家那针线活才真真叫好呢。听说是杨姑姑跟六公主特意借的。”
素妍微微含笑,“年节上,吃的、用的也为她留上一份,不要让她心里难受。”柳飞飞无甚亲人,素妍拿她当作亲人一般,柳飞飞也视她为唯一的亲人,彼此怜惜,相携耐用这。
“柳姑姑和得月阁里几个丫头说好了,她们一处过节。都好着呢,人多热闹,她自不会多想。”
今儿是除夕,不值夜的下人们约上三五个交好的,或在自个屋里,或在朋友屋里聚在一处过节,倒也热闹。
素妍扫视屋内,除了江家男子,便是她与展颜。
“大哥,朱先生、张掌柜他们还在府里么?”
江书鸿道:“张掌柜的今儿下午就回家了,要等到初三上午再来。朱先生还在,我亦请他与我们一起过节,他喜欢清静,给拒了,说要留在清音轩里享受清静。”
素妍点头,家里人也都是考虑到这些,反觉自己是多操心了。家里人多,就算她想不到,自有细腻的人一早想到。
小七站一边看江书鹏与江舜诚下棋,一双乌黑的眸子转来转去。
江传嗣打趣道:“七弟,你瞧得懂么?”
小七指着棋子,对江书鹏道:“爹,下这儿,下这儿……”
江传远颇有些意外,瞧这样子,小七会些棋艺。
江书鹏才华过人,闲下来时教了小七。
江传业道:“三叔什么时候教会七弟下棋的?”伸手摸着七少爷的脑袋,“七弟,观棋不语真君子,懂不懂?你站在旁边看就行,不能说话。”
江书鹏笑道:“我和他父子加起来也下不过爹。”
小七不过是四五岁大的孩子,就算会些,也只是最浅易的棋艺。
小七歪着小脑袋,“爷爷和爹加起来下得过姑姑不?”
几人顿时笑了起来。
素妍道:“好久没下棋了,我的棋艺还是你爷爷教的呢。”
江书鲲道:“爹的棋艺高,亲自教我们兄妹六个,只老三和小妹下得最好。”
沈氏打起帘子,脸上带着她惯用的微笑,神态谦恭,“翁爹,可以入席了。”
江舜诚夫妇携儿子及儿媳妇们坐一桌,孙子辈的几个又自坐了一桌,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江书鸿挨着江舜诚,素妍挨着虞氏,还是在素妍幼时的记忆里家里的饭菜丰盛,今儿是年节,每桌都有近三十样菜肴。
孙子辈那桌,眉姐儿干嚎了两嗓子,每回一哭,颇有狮子功之效。
何氏刚坐下复又起身移到孙子辈桌上,娇骂道:“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哭。一天哭几遍,倒可惜了那些金豆子。”
虞氏道:“老三媳妇就坐那桌,照应着孩子。眉姐儿亦有三岁了,过完年,你和书鹏再要个孩子吧,家里孩子多热闹。”这话仿佛生孩子就大街上买东西一样容易。
何氏涨红着脸,只低声哄着女儿。
江书鹏笑了一笑,意味深长。
江书鲲一阵莫名,“三弟笑得古怪。”
众人的目光齐齐汇聚到江书鹏身上。
何氏越发羞涩起来,垂首看着自己的腹部。
慕容氏道:“这还不明白,是三弟妹已经有了。未足三月,没好意思说出来。我瞧三弟妹的肚子,看上去不止三月,比我怀传达肚子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