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江书麒仅是贪墨案,被流放、降职就成。只因与闻家扯上关系,就要关入大牢。
胡植妻要离开的时候,闻氏唤了声“胡大嫂”,笑道:“这些天老看你来,一直说不上话,胡大嫂是我见过最贤惠、美丽的女子。”
长得丑的,偏喜欢别人夸她漂亮。
胡植妻便是如此。
胡植刚从西北回来,没见过什么女人,只想着有个女人嫁他为妻,愿意为他生儿子就成。
闻氏见她欢喜,忙道:“请问胡大嫂,闻家的案子……”
“闻家,哪个闻家?”
闻氏道:“早前的吏部尚书闻其贵。”
“哦,你说那个挑唆宁王世子造反的闻家呀,我知道,刑部定了几十条罪名,九月初十于西菜市口问斩。”
闻氏浑身一颤。
胡植妻一脸茫然,“江五太太问这做甚?”
她竟不知,被自己唤着江五太太的妇人是闻家的女儿。
闻氏抑住剧烈的悲伤,摇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九月初十,今儿已经是九月初八了,明日就是九九重阳节。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
当天夜里,闻氏苦苦地哀求着江书麒:“夫君,好歹我们也做了六七年的夫妻,你原谅妾身好不好?我求你原谅我……”她跪在栏杆前,重重的磕头。
江书麒听到阵阵声响。
“你若不原谅我,今日妾就磕死在牢里,妾犯的错很重。你怎么怪妾都不为过。你就让妾死在这儿吧,让妾一死谢罪……”
江书麒本想于过往几日一样,不往心里去,可到底是夫妻,心下一动,道:“你真知错了?”
“妾知错了,妾不该怨恨江家,不该挑驳夫君与江家的骨肉亲情。”
江书麒不想原谅。看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有一个已经夭折在江南的牢里,剩下的两个,他希望能看到他们平安长大。
小八仰头看着父亲。
小九用稚嫩的声音道:“爹爹原谅娘亲吧,我想娘亲了,让她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江书麒再硬的心肠也柔软下来,道:“好。爹原谅你们的娘亲。”
一连求了好几日,今日又是拼命的磕头。
次日一早,江书麒与相熟的狱卒说了一声,放闻氏与他们父子三人住一处。闻氏要了一桶热水,擦洗了一番,换上了体面的衣袍,一整日哄带着两个孩子。玩得极是欢喜。
她借着整理床榻的机会,想地到免死金牌,却只寻到一袋子银子,约莫有二三十两。她小心地揣在怀里,小八看在眼里,对于母亲的所为,有些不解。
晚上来送暮食的是天牢厨房里的婆子,丈夫是天牢里的狱头。
闻氏一早就观察出来了,并不是每晚都是胡植妻来送饭,偶尔也会是别的女狱卒。抓了一些零碎银子。约莫有三四两,小心地用帕子包好塞到婆子手里,低声道:“待我拿到免死金牌,还请婆婆放我出去才好。”
婆子微愣。
闻氏给了她一个坚定的表情。
婆子锁好牢门,提着粥桶离去。
江书麒与两个儿子埋头喝粥吃馒头,这几日下来,小八、小九也不馋嘴了,见到吃的。也不会用手去抓。
闻氏不知从哪儿寻了根二尺来长的木棍,小心地藏在背后,走到江书麒身后,抬手就是一棍。江书麒吃痛,回头相望,闻氏又一棍,顿时额上渗血。
小八瞪大眼睛,痴了片刻,尖叫惊呼“爹”,跑近江书麒就要扶,却见闻氏厉喝一声:“吃你们的饭。”
闻氏从江书麒的怀里摸索一阵,终于掏出了免死金牌。
小九脑海里掠过“那是能让他不死的东西”,奔了过去,抱住闻氏的腿,拼命摇晃,“娘,人不能拿走爹的东西,没有这金牌,我们就要死!你把金牌还给爹爹……”
小八抱住江书麒也是一样的摇晃,声声唤“爹”。
闻氏拍打着牢门,大声道:“来人,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有免死金牌,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多会儿,喊声就唤来了狱卒和那名狱头娘子。
小九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腿,说什么也不敢撒手,“娘,那是爹爹的金牌!”
她不能心软,她得救父母、哥哥、侄儿,闻家不能这样倒下。
闻氏拿定主意。
小八见父亲昏迷不醒,起身厉喝,“把金牌还给爹!”
狱卒见有免死金牌,只能放人。
闻氏不想耽搁,江书麒被她打晕,她已经再无退路,就算回到江家,江家怕也要休妻了。她这回犯的可谋杀亲夫的罪名,比昔是三房的孟氏犯得更重。
她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狠狠心,她低喝:“小九,放开!”
小九摇头,只拼命抱住母亲。
闻氏想要驳开他的手。
牢门已开。
她得出去,明儿就是九月初十,闻其贵父子就要被杀头。
她无论如何也得救出几个人来。
闻氏见剥不开小九的手,抬腿就是重重的一脚,小九小小的人儿,一个踉跄撞在桌案上,那方方正正的桌腿,险些要把他的娇嫩的细腿给折断一般,他“哇”的一声哭起来,然只哭一声便再没声响。
闻氏出了牢门,隔着栏杆望了一眼。
小八见状,飞奔过去,抱起弟弟,恨恨的看着母亲。“小九!弟弟!快醒醒!快醒醒……”
闻氏痛苦地看着这一幕,“小八,你不要怪我。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江家不会再要我了,我必须救你外公、外婆和你舅舅、表哥……”
小八虽然年幼。此刻被愤怒充斥、填满了整颗心。他亲眼目睹亲娘地他父亲下手,又摔昏他的弟弟,眼泪汪汪,用稚嫩而滴血的心问:“我们还不如表哥么?”
“是。你表哥能延续闻家的香火、闻家的根,可江家人丁兴旺,有你们、无你们都可。”
这是一句世间最无情的话。
若干年后,小八每每忆起这幕,还是不能原谅闻氏。成为他一生都不能化解的恨。
闻氏决然而去。
到了前面天牢,近了闻家人,站在牢房外,闻家人吃的都是如开水般的稀粥。
当一个女子的影子映入牢房,闻其贵抬头望了过来,见是闻氏,惊喜道:“雅霜。是你吗?”
闻氏道:“爹,是我。我来救你们了,我拿到了免死金牌,只是这金牌只能救五个人。爹,你和娘、大哥我是一定要救的,还有一个你想救谁?”
什么丈夫、儿子……
没有她爹娘就没有她,没有闻家也没有她的富贵。闻雅云就是最好的例子,昔日闻家陪嫁那么多的东西,还是不能助闻雅云保住荣华富贵。
闻太太与闻大爷奔管牢门,不可思议地看着闻氏手里握着的免死金牌,那四个大字闪闪发光,耀人眼目。
相隔几间牢房后,便是静王府的人。
静王妃一脸茫然:“这免死金牌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听说过镇远候陈家因是太祖皇后的娘家又是开国功臣,太祖皇帝特赐了丹书铁券,这免死金牌……”
静王世子微微垂眸。
宇文轲也看着那边,沉思良久。“记得先帝时,曾封赏了安西三县沐食邑,后来被她请辞了,曾有传言说,她用三县封邑换取了一块免死金牌。”
广平郡王惊道:“大哥的意思是说,那免死金牌是安西郡主给的?”
静王世子苦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安西怎么可能给了闻家。换作你、我都会留下保命,谁也不知道他日会发生什么。”
宇文轲轻叹道:“一介女子,能居安思危,弃三县世袭的封邑不要而只求一块金牌。谋略长远,令人叹服。”
闻氏拿着的免死金牌,无疑吸引了众人的眼睛。
很快就有狱头到了。
闻家都是朝廷钦犯,就算有免死金牌,也得上报刑部。
闻氏大声叫嚣着,“怎么还不放人,难道你们没看见,我手里有免死金牌,见此牌如皇帝亲临?”
狱头等一干狱卒跪在地上,道:“刑部早已定案,说闻家上下犯的乃是死罪。在下想问一句,闻小姐这金牌从何而来?”
“你管我从何而来,金牌在我手里,我想救谁便能救谁,否则,要这金牌有何用?”
狱头对一边的狱卒道:“你立马禀告刑部顾大人,就说天牢这里出了大事。闻小姐,若是顾大人同意放人,小人定会立马放了闻家五条性命。”
狱卒出去不到两刻钟,就有狱丞着了官袍而至,见确实是皇帝所赐的免死金牌,忙忙下跪。
闻氏道:“放我父母、兄长和两个侄儿。放人啊!”
闻大奶奶一听,忙道:“大姑子救我!”
闻氏仿佛随时都能救出家人一般,冷着脸瞪了一眼,不以为然。
她原本没打算救闻大奶奶,想救的只有她的哥哥、父母,既然能救侄儿,便多救一个。
狱丞脑子里快速地转动着,闻家乃是朝廷重犯,新皇初登大宝,就算释放了江湖匪盗,却唯独不敢赦免闻家和静王党犯过的官员。“如果在下没记错,闻小姐也是戴罪之身。除你之外,还能救四人。按我朝法典,救人之权当属免死金牌拥有者。换句话说,是谁得了此牌,便由谁决定救谁?顾大人得入宫查寻内务府和礼部卷宗,看这金牌乃是谁人拥有?若非闻小姐之物,闻小姐犯的乃是盗取皇家圣物之罪,这个罪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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