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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十,又值沐休日。

江家的男人们在大书房里谈天说地,年轻的太太、奶奶们则汇聚清音坞里吃茶点、尝蜜饯干果,有的打着叶子牌,有的正在一边闲话家常。

九公主挺着大肚子,每打上两圈,就被柳飞飞给赶下来围着打牌的四人转圈。

嫁入江家的杜迎秋也很快与大家玩得了一处,但她不大会打牌,手头的银子也没其他几位奶奶们充裕,只在一边坐着。

九公主道:“三日前,姑姑找我借银子了,一开口就是五万两。”

张双双盯着手里的牌,伸手打了何氏一下,“怎么打的,我还没摸牌呢,你倒先摸上了。”

何氏啐骂了一句:“没大没小的,连你三婶的手都敢打。”

“谁让你乱摸牌,那是我的牌。”张双双据理力争。

李碧菱笑着不说话。

曹玉娥则急得团团转,还得等一圈才能等到从张双双手里接牌:“为什么是四个人打的,怎么不是七个人的?”

柳飞飞道:“七个人怎么打?下回,得再找一个会打牌的来,凑成两桌,免得有人看得急眼。”

曹玉娥指着张双双的牌,兴奋地大叫:“大嫂,糊牌了!糊牌了!就糊六婶的,她是有钱人。”

柳飞飞怔了一下,可不,张双双又糊了,“我有钱,九公主是最有钱的,人家哪个月没几万两银子的进项,就我不到千两银子的进项,还不够她塞牙缝呢。”一面说着,一面道:“郡主找你借了五万两,我怎没听说呢?”

李碧菱道:“你和郡主感情好,不如拉了她来打牌。”

柳飞飞“咦”了一声,“我看着书就头晕。郡主是瞧见牌就头晕。还是不要为难她了。”顿了片刻,神色俱严地道:“别打我的岔,我说郡主借银子的事呢。”

九公主道:“她自是有用处的。说是过些日子就还我。拍卖行的生意还是郡主想出来的,我哪敢要她还银子。只说由她花去。”

何氏笑道:“你到底是个大方的,什么时候也给我五万两银子花花。”

九公主道:“三房也在拍卖行里入了份子钱,每月都能分上一二千两,可不比六房还有钱么。”

现下几房里,日子过得清苦的就属五房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张双双的陪嫁丫头跑了进来,欠了身。道:“大奶奶,闹出乱子来了,当真是有趣。”

何氏满是兴趣,“什么乱子?”

丫头禀道:“东府大门上。有十一王府的闻昭训姐妹来访,说是探望五房的小五太太……”

众人都惊了一张。

何氏颇带玩味地瞄着杜迎秋。

曹玉娥一脸茫然。

五房就只一个太太,早前是闻氏,而今是杜迎秋。

九公主道:“真是有趣,我们府里只得一位五太太。哪里来的小五太太?”

有稀奇看,何氏便吵着“不打了,去如意堂瞧热闹去。”

其他几人都是年轻奶奶,亦都爱看热闹,打过手里的牌就往如意堂去。

闻雅云借着探望小五太太闻氏。想与江家拉上关系,没想竟被人告知府上没有小五太太,只得一位五太太杜氏。

闻雅雾更是不甘心,大声道:“几日前,是江家下人把我大姐接回来了,怎会没人?她一定在府上,我们是来探望大姐的。”

任门上的小厮、婆子如何解释,闻家姐妹说什么也不信。

万般无赖,只好把人给请到了如意堂。

虞氏端坐在花厅,两侧是大太太和二太太。

二太太慕容氏近来有些懒懒的,十月下旬,江书鲲奉旨上任晋地大都督一职,过了年节,江传远夫妇与二太太也要去晋阳了,这一去就得六年。

江传达因九公主怀着孩子,不易远行,此次就不去了。但江传达却缠着江传远商议着要在晋阳城再开一家拍卖行的事。

慕容氏不想去晋阳,在皇城住了些日子有了感情,就像当初离开西北不愿回皇城一样。

大太太沈氏听完闻雅雾的话,惊道:“是不是弄错了,五老爷近来一直潜心苦读,准备明春下场应考的事。只在冬月初一、初二、初三时歇了三日,平时都在书房,哪儿都不去,他怎会去见闻氏。闻昭训、闻奉侍真是说笑了。”

沈氏与慕容氏的神色严肃,倒不似说假,要是闻氏当真回江家,江家的长辈、兄嫂们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闻雅云有种不好的预感,“能劳请五老爷出来一趟么?”

正说着话,几个年轻的奶奶、太太们到了,向虞氏、慕容氏见了礼,分左右站着,九公主因怀着孩子,先落了座。

虞氏温和地看着杜迎秋,伸手示意她站在自己身边来,笑着对闻雅云姐妹二人道:“这位是书麒新娶的妻子杜氏,是个得体、温和的。”

杜迎秋欠身行礼,“见过闻昭训、见过闻奉侍。”

落落大方,模样倒也长得清秀水灵,声音轻柔如水,颇有些抑扬顿挫。长着一张瓜子脸,面如敷粉,唇若染朱,鲜润如出水芙渠,婀娜似金秋之菊,眸光淡然,望之让人心静。

虽是早前嫁过一回的,光这德容就在之前的闻氏之上。

闻雅雾看着闻雅云,满是茫然与不解,“六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家没接她回来,大姐这人是去哪儿了?”转而,闻雅雾一脸苦闷疑惑地对众人道:“大姐从六姐那儿拿了田庄地契、店铺的房契,说要是回江家,这人如今没在,她人去哪儿了?”

闻雅云愣愣地回忆着,人不在江家,闻氏又能去哪儿?昔日交好的官员,要么获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剩下的更是对她们闻氏姐妹避之不及。想到闻氏早前干过欺上瞒下的事,这一回指定又是如此。

沈氏道:“昔日我去庄子里看她,把五老爷的休书给了。官媒署里报备了她失德被休之事,就是晋阳老家的江氏祠堂也都由族里的长辈们除了她的名。”

这就是说。江家是不会再给闻氏周旋的余地。

就算江书麒心软,闻氏也根本不能回到江家。

闻雅云咬着双唇,狠狠地道:“可恶!我们被她骗了!”

闻雅雾也反应过来,“大姐编造谎言,就是为了骗六姐的嫁妆。说什么如果给了她嫁妆,她就能回江家过好日子的话,她是在骗我们。骗六姐的同情,骗六姐生生给她分了那么多的嫁妆……”

姐妹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惊得心痛不已。

闻雅云给闻氏那些,想与江家搭上关系,让江家做自己的靠山。非但没有得到半分的好。还被闻氏戏于股掌之间,任是姐妹,没有不寒心的。

闻雅云欲哭无泪,怨愤交加,欲罢不能。欲发作又是在旁人家里,“她原是自私自利的人,本想经过这场风波,她会收敛些,没想连自家姐妹都算计上。她是要将我和八妹往死路上逼呀……”

想到自己与江家没有半分亲戚关系。闻其贵夫妇生前还羞辱过江家人,江家不记仇已是恩德,哪还会做她们姐妹的靠山,给她们姐妹一些照应。

闻雅云想着那眼泪就如断线的泪子滚将下来,却无法哭出声。

曹玉娥早前就认识闻雅云,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张双双也是看着闻雅云长大,不由轻声道:“雅云,你别想多了,还得往开处想不是。”

闻雅云本在死死抑制,此刻“哇”的一声,一个忍不住就哭了起来,“闻家败落,我原想姐妹间能多个照应,没想身为嫡长女的大姐却是这般模样,早前算计婆家、娘家,如今把这心思都用在算计自家姐妹身上来……雅雾,我们姐妹这是造了什么孽呀,居然遇到这样的大姐,全无一点大姐的担当……”

雅雾见闻雅云失声哭了起来,姐妹二人哭成了一团。

何氏挑了挑眉,“我们敬你们是客,怎的在我们家哭起来了。”

虽是一句寻常话,雅云不敢再哭,拿了帕子拭眼泪,低声对雅雾道:“八妹也别哭了,已成这样子,哭也无用。”

雅雾道:“六姐一片真心待她,以为她真的要回江家,想着她的田庄、铺子由母亲打理着,一并被官府收没了去,日子不富裕,心中不忍,这才分了一半的嫁妆给她,竟被她骗了去。”

九公主看着这两位可怜的姐妹,惊道:“你们也真是,怎么不派人来打听打听,她说什么都信?”

雅云道:“她声声说自己以前做错了,我们姐妹当她真心悔改,哪里晓得……晓得……”

闻氏早前是吝惜钱财,节俭攒钱,总和娘家叫穷,在婆家也是一毛不拔的性子,人家给她能成,她若给别人那就不行。除此之外,还是个爱面子的人。雅云怎么也没想到,闻氏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如意堂的上等丫头进来禀道:“老太太,郡主到!”

素妍携着青嬷嬷和白芷款款而来。

一进来就看到雅云姐妹哭成了泪人,微微蹙了蹙眉头,雅云姐妹起身行礼:“见过安西郡主!”

闻雅云比在闺中时显得憔悴而瘦弱,看来在十一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素妍点了点头,“可是为闻雅霜的事难过?”

莫不是她在院门外听说了?

素妍道:“她从你那儿拿走的田庄、店铺都卖给了我。我给的价倒也适中,原是想着江家几房里只得五房单薄一些,想买下给我五哥,将来也好给小八、小九做维持家用的生计,足足花了好几万两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