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喊了声“父王”,依旧痛哭着,却没有出声。
没有什么比证明她是老王爷的女儿更重要了。
老王爷对外大喝道:“来人,扶老王妃回静苑歇下。”他对姚妃道,“晴娘,从这月起,你每月给老王妃五十两月例银子,四季衣衫、每日吃用都另给她最好的。”
姚妃应承一声。
老王妃原是报着一线希望,就算回不到最初,至少让她做王府能主事的女人,“阿谦,我们可以从头来过。”
“没错,是要从头来过。”
老王妃与紫霞都露出一分欢喜,然后他后面的话却给了她们一盆冷水。
老王爷含笑握住姚妃的手,“与本王从头来过的是晴娘,她才是本王的爱妻。”
姚妃只觉这一刻自己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羞涩地低头含笑。
以前,他最爱用脉脉情深的眸子看着她,现在他看着的却是新进门的姚妃。
郎有情,妾有意,落在老王妃的眼里道不出的刺目。
老王爷冷声道:“让叶浩随本王去渠上,堂堂大郡马可不要做无用的废物。皇上要在卫州试行‘改田法’,要是修渠成功,会陆续推行全国,他书读得不好,只要这事做好了,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紫霞明白,这是老王爷在告诉她,叶浩应该入仕为官,心下欢喜,欠身道:“谢父王提携。”
“不要谢本王,姚妃在本王面前没少替你们说好话。叫他收拾好东西,明儿一早随本王去渠上。”他停了一下,“你也不要为之前的事怨恨本王,要怪就怪你母亲行事不端。”
紫霞又怎会怪老王妃。
这都是天意弄人。
老王爷不会回心转意了,就算没有背叛的事儿,他对老王妃的心已死。
老王妃失魂落魄地出来。
花厅里,三名美妾还在低声说着话儿。
紫霞出来前,拭干了眼角的泪。
姚妃低声问:“紫霞现下怎么办?”
老王爷想了片刻,“就按嫁妆簿子上的田庄、店铺还给她。多余的你留下。你寻了时间问问她,是回叶家还是留在王府,若在王府,她们母子就住在怜星院,吃住可以管,月例银子没有,让她自己选择吧。”
姚妃点头。
嫁出门的女儿,哪有常年还住在娘家的道理,让娘家管吃用,还拿她当正经主子般的供着。说白了。他还是在替叶家人养后人。
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多管几个吃饭的,但这月例银子不能再给了。
与老王爷出来时,小厨房已热好了饭菜,正捧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桌。
姚嬷嬷特意取了一坛酒出来。早早儿给老王爷斟了美酒。
老王妃回到静苑,想到他说的话,他现在喜欢的是姚妃,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头好不悲凉。
她一开始是算计了他,可这么多年,她是一心待他的。
他再也不信了,甚至认为这二十我年都是在欺骗他的感情。
就算没有了丈夫的宠爱。她还有儿子,还有女儿,还是左肩王府老王爷宇文谨的结发原配妻,这是谁也改变不了。
姚妃!你夺走我的夫君,却夺不走我的儿子和女儿。更夺不走属于我的名分。
老王妃想到深处,起身寻出一只瓷瓶,这是宇文琰给她配的药粉。
宇文琰只配毒,却不会解毒,而且全是些稀奇古怪的。
这些女人,一个个都该死!
忆起宇文琰交给她药时的点滴。
“琰儿,这药怎么用?”
“这是我设法精炼过的药粉,寻常女人,藏在指甲盖一点就能令她终身不孕。这一瓶药,可以让五十个女人不孕了。”
老王妃想罢,取了纸,从瓷瓶倒了一些出来,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盖,够多了,这量应该也是足的。咬咬牙齿,此事不做,更待何时,就早早地收拾了那几个女人再说。那个候爵,谁也别想得到。宁可谁也得不到,也不愿便宜了那些女人。
老王妃一番纠结,想着如何下手,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又将药粉藏到手帕里。
到了上房花厅,老王爷正与妻妾相谈甚欢,说着话儿,喝着酒。
姚妃见老王妃回来,有些意外,“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起来,“没坏大家的兴致吧,你们在这儿吃喝得热闹,我也忍不住想陪一起吃。姚妃妹妹坐,别客气!你们几个坐着继续。”
她笑着走近姚嬷嬷身边,接过酒坛,帕子在故作不经意间滑入坛口,她抱着酒坛,目光望着众人,“姚妃妹妹入府以来,处处打点得体,连我都自叹不如,我敬重妹妹。”
她却先给老王爷斟了一杯,见药粉落到酒坛,又拿在手里晃了晃,“姚妃妹妹,我也敬你一杯。”
姚妃微微含笑,接过酒杯。
给二人斟了酒,她将酒坛递给姚嬷嬷:“给她们几个斟上,再给本妃倒一杯。”
丫头取了酒杯,满上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王爷、姚妃妹妹喝呀!这可是我敬你们的。”
曾经何时,她对他说“这一辈子你都不要负我,要是负我,我就绝然而去。”
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却不能离开。
离开了王府,她又能去何处,没地方可去。
他可以翻手为云,也能覆手为雨,对叶家可谓做得残忍,不仅把叶家的家业夺走,还要她的兄弟下狱,侄儿被打得遍体鳞伤。
他曾说“此生,我宇文谦绝不辜负叶飘飘”,到底是变了。
宠一个女人一年容易,宠一个女人十年却不易,宠她二十年就更不容易,要做到如江舜诚那样宠虞氏一生,可谓人间稀有。
老王妃唯有太多的不甘,她怨老王爷,恨姚妃……
原本,她和她所生的女儿才是王府里最尊贵的女人,可现在一切都变了。主事的是姚妃,而她只落了个去佛堂静修的下场,就连她的月例也得由姚妃来发放。
老王爷捧起酒杯,姚妃亦捧起酒杯:“谢王妃姐姐。”
老王妃笑了一声,自己也捧了酒,她年纪一大把,再不愿生育的。
宇文琰说过,这药只对女子也用。
老王爷一饮而尽。
老王妃与姚妃都一口着喝尽的酒杯,酒入愁肠,是老王妃的辛酸。是姚妃的得意。
老王妃笑道:“按照皇家规矩。每位亲王儿子可袭两爵。嫡长子袭王爵,嫡次子或最爱疼爱的庶子可袭候爵。妾身记得,十几年前先帝连候爵封号都定了,卫平候。哈哈,世袭罔替两代后改为降级世袭,这也得五六代了,还能得三县封地,哈哈……”
姚妃突然明白,老王妃为什么莫名说这些话,还是当着所有的姬妾说,就是要她们生儿子。
老王爷微敛着眉宇,猜测老王妃的用意。
老王妃指着姚嬷嬷道:“今儿高兴。快给姚妃和王爷斟酒。”
姚嬷嬷斟了酒,也给老王妃添了酒。
老王妃捧起酒杯,笑着对姚妃、妙昭训、莲昭训和杏奉侍道,“本妃祝各位妹妹早诞子嗣,这庶长子被赐封为卫平候的希望可大着呢。尤其是姚妃妹妹,听说名字都入皇家族谱了。
还有你们几个,不生儿子,连入皇家族谱的资格都没有。王爷可是早早地给卫平候取好了名字,叫作宇文玳,玳瑁之玳,多好听的名字。本妃呀是个肚子不争气的,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你们呢。”
所有人的面情都有些古怪,不仅候爵的名号订了,连这儿子的名字都取了,就等着孩子出生了,真真是件很奇怪的事,可看老王妃的样子,又不似假的。
几人饮尽杯中酒。
姚嬷嬷又满了酒。
老王妃再捧起酒杯,“好事成双,再祝各位妹妹心愿得尝。来,再干!”
老王爷愣坐在一边,他越瞧越觉得老王妃就是来搅局的。
早年,他可是领教过她吃醋捻酸撒泼的样子。
今儿这字字句句都很古怪。
他直直地看着她。
她却恍然不放在心上,只一味的笑着。
那么多的药粉,小半坛的酒,应该都消散在酒里了。
姚妃喝了三杯,另三个各饮了两杯。
要是真如宇文琰所言,药效该是够了。
老王妃握了筷子,“你们别客气,吃菜呀,不能光喝酒不吃菜。哎呀,本妃近来在想,要是宇文玳出生了,皇上会赐哪三个县给他做封地。你们可别不当一回事,你们想想呀,寻常官宦人家,多少人辛苦打拼了几代人,也没捞着公候爵位。这卫平候之爵,不仅有封地,还能世袭,可是极好的机会……”她一面吃着菜,一面阴阳怪气地说着。
老王爷厉喝一声:“住口!”
老王妃笑了一下,“王爷生气了?本妃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是在让她们替你早生儿子呢。”
老王爷明白了,她是故意的,想让这几位姬妾为了候爵掐起来,彼此算计,这样她就可以看笑话。
看着他越来越冷的面容,老王妃露出讥讽的笑。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
就看这药效是不是如宇文琰所说的管用。
老王妃站起身,“既然老王爷不欢喜妾身,妾告退!”
她翩然转身,很快就出了上房院门。
姚妃沉声道:“都吃菜喝酒吧。”她笑意盈盈,给老王爷布了他爱吃的菜式,“听说王爷回来,妾特意让厨娘准备的,热了三遍,只怕味道不如最初。”
老王爷被老王妃这一番闹腾,心情沉闷,连饮了两杯。
几个妻妾见他不悦,好言宽慰了一阵。
杏奉侍笑道:“要不请妙姐姐唱个曲儿吧。”起身捧了酒杯,敬妙昭训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