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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珊的话没说话,就听翠嬷嬷小声提醒道:“郡主,王妃出来了。”

胡香灵摇摇晃晃站起身,正想迎过去,只见看门的婆子手里拿着扫把:“胡姨娘,你乃晦气之人,请与我家王妃保持九尺以上的距离。”

婆子手里的扫把有丈长,用那扫把一量,胡香灵急急提裙跪下,地上很凉,此刻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请王妃救救贱妾!”

素妍抬了抬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语调冰冷而淡漠,她会帮胡香灵,除非她疯了,黑白不分。

“珊瑚是我自小的手帕之交,而你不过与我相识罢了,我不会为一个寻常人伤了珊瑚的心。胡姨娘请回,往后别再来我家!”

胡香灵见她说得坚决,心头一沉,连最后的希望也扑灭了。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求得素妍的原谅。

“安西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贱妾不过是从五品官员的平妻,贱妾只望安西看在幼时相识的情分上帮我一回……好歹小时候,我们还曾义结金兰……”

青嬷嬷此刻气不打一处来,厉喝道:“胡姨娘当年是如何算计我家王妃,害她被染天花,害她险些毁容,而今还敢提当年。想与我家王妃义结金兰,你配么?我家王妃的金兰姐妹乃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是堂堂长平伯夫人、平国公夫人,何时冒出你这等人物来?”

崔珊见胡香灵这般纠缠素妍,心下大急,喊了声“停轿”,从轿中下来,提着裙子就奔过来,翠嬷嬷紧随其后,指着胡香灵连骂两声“贱人”,“真不要脸,害了人倒有脸求了。哼!素妍,这种贱人你不必理会。再不肯走,就让人赶她。”

素妍突然觉得如今的自己变得善良了,微微一笑,“她再不走,我让下人泼她粪水。”

她与崔珊才是朋友,胡香灵算个什么东西。

翠嬷嬷也听王府的婆子们说了,说胡香灵乃是祸水、灾星,笑道:“王妃,对这种灾星就得用粪水泼。”

素妍扭头对看门婆子道:“可听到了,我要她立即从这里消失。否则遣人提着粪桶一路泼着。我的地方宁可被粪水污了。也不要她呆着。”

婆子得了指示。微微一笑,脸上划出坏坏的笑。

胡香灵提高嗓门,“你……你……”

素妍一扭头,不说多话。转身离去。

曾以为,只是下人没有通禀到,原来素妍早就不在乎她了。

她还视素妍为最后的稻草,素妍却早无心管她的生活。

青嬷嬷厉声道:“我家王妃嫉恶如仇,像胡姨娘这等残忍狠毒之人,与我家王妃根本就是两路人,请胡姨娘快快离去!”

她已经跪了一天了,但凡素妍说几句帮忙的话,曹家就能平安渡过一劫。

但。素妍不会说。

她等这个结局,已经等了很久。

以崔珊的性子,定不会就此善罢干休,既然是如此,她为什么要帮忙。

素妍一走。看守各处门的管事婆子,当即令门丁提了两桶粪水来。

胡香灵还想僵持,却已明白如果再不走,他们会真的做得出来,急急上了轿子。还是走晚了一步,有被她闹得心烦的门丁,提得粪桶,还是狠狠地泼在了轿子上。

“扑啦”一声,胡香灵见轿子晃了又晃,轿夫一路快奔,一股恶臭四散开来,充斥鼻尖,道不出的让人心厌。

江素妍!

胡香灵心下唤了一声,握紧拳头:你这辈子,最好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会十倍奉还!

只要素妍一句话,一定可以帮忙。

但,素妍站在了崔珊那边。

胡香灵出了左肩王府的街巷,又折转到胡府,想要讨回送出去的田庄和别苑,也吃了个闭门羹,胡刘氏以她是灾星为由,下令不许她进府。如此,正遂了胡祥志妻的心意,也免了与胡香灵周旋。

胡香灵昨晚就吃了两个馒头,今晨也是如此,这会子早就饿了,况她肚子里还怀着五月身孕,见不能进府,只得乘轿回去。

春燕已寻了清水,把沾有粪水的地方清理了一遍,依旧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胡香灵再无去处,只得乘轿回曹家。

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回答曹家人。她还怀着孩子呢,老太太、二太太一直都期望曹玉臻能早是子嗣,一定不会拿她怎样的。

曹府早已经闹翻了天。各院各处一片狼藉,但凡值钱的东西早被皇祠街的人拿了个干净。大房、三房的人已经回来,正在上房里又哭又闹,说曹玉臻不该害得他们两房人连栖身之处都没有。

曹家大太太拖儿带孙的,此刻正嚎啕大哭,说往后这一家人可怎么过活,难不成当真要搬回乡下祖宅里去?住惯了大房子,而今再回来,几房人挤在一处,大家都觉不舒服。

曹家三太太虽没哭,却一脸焦急。

曹家大老爷、三老爷分坐两边,蹙着眉头,各自想着应对之策。

曹大老爷道:“母亲糊涂,怎能纵容玉臻干出宠妾灭妻的事?如今这事传得满城风雨,我们曹家可算是丢了大颜面。”

曹三老爷道:“可不坏了门风么?我家还有两个小子要说媳妇呢,小四去年新订的高家,听说了这事儿,今儿高家就闹上门,说要退亲,直说我们曹家门风不正,怕小四他日也闹出一桩宠妾灭妻的事来,高家再不愿将女儿许给我们曹家了。”

曹三太太想到这事,眼泪汪汪,“婆母可得拿个主意。”

曹老太太微阖着双眸,她也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不是说崔珊死了么?偏那人就活生生地出现了,还带了大公主、皇族子弟们来闹。原以为大公主失势,宫里的贵太嫔,而今也是自身难保,谁曾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曹家的家风、名声,这会算是全毁了!

一家人正在上房里说着,有下人来报:“老太太,族里来人了。”

来的是曹氏族里辈份高、威望重的,一个是曹氏族长,一个是曹氏族里最能说上话的曹金石,此人是皇城有名的商贾之一,每年都给族里捐献银子,在族长面前也很有面子。还有一个,是曹氏族里前几年致仕的男子,人人尊称一声“曹员外”,年近七十岁模样,头发花白,一进上房花厅就板着脸,用手指着曹老太太道:“弟妹便是这样教养子孙的,害得我孙儿订下的好亲事也要被女方退亲!你们干出的好事,平白累及了全族人。知道今儿有多少曹家孙儿、孙女被人退亲的么?”

曹金石一脸不满,“有三起被退了。”

还有两起虽没退,可对方也说曹家门风不好,生怕连累了自家好女儿、好儿子,再不肯与曹家结亲。

曹老太太请族长上坐,在族长面前,就是她的辈份也要晚上两辈,恭恭谨谨地道:“还请五叔公恕罪。”

族长冷声道:“你家风光时,族里人谁沾了你们半分好处。你们出了事,倒累了族里的子孙,多少好儿郎、好姑娘因你们被人退亲。你们说说,怎能纵容玉臻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曹家本已破落,无数曹氏族人已经迁到乡下居住,每到过年过节,大伙才召集在一处。

昨儿是十五,曹老太太没有携儿孙去乡下曹氏祠堂,可一夜之间,曹家的丑事就传开了,加上各处街道、墙上贴有的诉状、诗词,甚至还有人编成了童谣四下传诵,而今的曹家,可谓声名俱毁。

曹员外审视四周,看着屋子里几个年轻的奶奶,厉声道:“谁是胡姨娘?”

曹三太太道:“说是去左肩王府寻人说项了,至今还没回来呢。”

曹员外冷哼一声,“左肩王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当朝亲王,无论先帝还是当今皇上甚是器重。就她一个失德的姨娘还想进王府大门……”

曹二太太想到胡香灵说的话,道:“胡姨娘与左肩王妃是打小相识的手帕之交……”正待多说几句,看门的门丁进了上房院子,禀道:“老太太,胡姨娘回来了。”

曹二太太立时道:“将她唤进来。”

如果素妍愿意帮忙说项,崔珊就不会咄咄逼人,好歹让他们曹府上下有个住处。

胡香灵一脸落漠,面容苍白,见到上房里坐满的人心下微沉。众人坐的凳子、椅子也是各式各样,但凡好的,也被人拿走了。

她裣祍行礼,正要唤人,曹员外厉声道:“你便是谋杀嫡妻、夺人嫁妆的胡姨娘?”神色俱厉,没有半分和暖,仿佛坐在高堂审案一般。

曹二太太关切地问:“王妃可答应帮忙说项了?”

胡香灵想编个理由,可她着实寻不出来。

原是一个极好的计划,只是素妍怎的就做了场恶梦,梦里还是崔珊被害的点滴,就跟真的瞧见了一般。要是崔珊变成哑巴,容貌俱毁,是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过往。

可现下,一切都乱了。

曹员外冷哼一声,“此次给我们曹家惹下如此大祸,老太太还是说说此事该怎么办?累及你自家几个亲孙儿事小,累了族中子孙再难纵容。小妾就是小妾,居然下此狠手,毒害嫡妻,不可轻饶!”

胡香灵敢下手,也是瞧见近两年来大公主与左相府因静王党的案子,失宠失势,大气都不敢出,就连大驸马也敢抬通房、纳妾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