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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的开场,照道理都安排柳活儿。

目的就是通过小曲小调的动静,把观众的心神快速聚拢起来。

但今天不是。

为了给攒底的唐云风下钩子,安排的是孟贺堂说单口。

而且这家伙还是个新人,很有难度的。

可当他这一躬鞠下去,把场的李青顿时眼前一亮。

孟贺堂这台风可以呀。

起头的慌乱竟然这么快就渡过去了。

这算是很有潜力的好苗子了。

旋即,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旁边的唐云风:“你还挺有意思的,看人的眼光永远那么毒。我都亲自给他说过几回活儿,还是看走眼了,佩服。”

“您现在也还没看准。”

唐云风打趣道:“他可不止这些,后面指定还有惊喜呢。”

“是吗?”

“瞧着吧。”

唐云风笑了几声,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李青看看他,又看看孟贺堂,半信半疑,无语的摇头。

孟贺堂鞠躬起身,再看台下,再听掌声,突然来感觉了。

这种感觉很玄妙。

紧张退去,脑子变得清醒,就好像一瞬之间,他知道自己上台干嘛来了。

这对首次登台的艺人来说,是很难得的。

毕竟,有些人上过几回台,脑子还是嗡嗡嗡的,一团浆糊。

孟贺堂信心大境,开始瓢把儿。

“谢谢,谢谢大家的掌声,谢谢大家的鼓励。”

“今天我要表演的单口相声,叫《歪说湖广会馆》。”

“为什么叫歪说呢,其实就是胡说。”

“听风是雨,捕风捉影,我随口一说,您诸位凑耳一听,听完也别当真,乐呵乐呵就得。”

“而歪说的地方,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园子,叫湖广会馆。”

“说起这个地方,那在燕京城可是鼎鼎大名。”

“老燕京人都知道,京城一直就有四大凶宅的传说。”

“具体是哪四个地方呢?”

“湖广会馆,小石虎胡同33号,朝内大街81号和郑亲王府。所以说起来,咱们湖广会馆还是四大凶宅之首,相当的邪门。”

眼下的网络起兴,但资讯远没有后来那么丰富。

有些人听到“凶宅”二字,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妈呀,我就想听个相声,找个乐子,怎么还跑到凶宅里来呢?

有些孟贺堂体质的人,甚至看什么都开始感觉不对劲。

比如那电灯,它咋就那么白呢?

而在白晃晃的光圈中,是不是还有个影子在动?

还有那屋顶的角落,黑不隆冬的,是不是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看着想着,嘴里也没闲着,跟着全场响起嗡嗡声。

这下孟贺堂倒是心里平衡不少。

看吧,胆小怕鬼的不止我一个人哦。

但正事还得干。

他抬手微压,继续道:“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湖广会馆为什么会这么邪门,我倒是非常清楚。”

“这里最早建府起宅,那还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事。”

“当时这里叫张府,是万历皇帝的老师张居正的府邸。”

“张居正很多人都知道,他官居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谓是权倾朝野。”

“家里的房子也修建的很气派,亭台楼阁,假山活水……”

“原本每天门庭若市,但等张居正一死,这下麻烦了。”

“万历皇帝开始算后账,不但罢免了他举存的官员,还对他抄家灭门。”

“张府人多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少说四五百口。”

“可能是觉得人太多,拉到菜市口砍头太麻烦,就派重兵把张府团团围住,要把他们都饿死在里头。”

“但好死不如赖活着,谁遇到这事儿也害怕呀。”

“于是上天无门,入地无缝的张家人,每天都伤心欲绝,哀嚎痛哭,那哭声隔着几里地都能听到。”

“可皇帝的圣旨摆在那里,真的活不成了,绝望的他们就想着自杀。”

“有人就决定上吊。可人这么多,家里的绳子就那么点,不够用啊。”

“怎么办呢?”

“排队吧那就,你先吊,吊完我再吊,重复利用,节约环保。”

“噗嗤~~”

“哈哈哈哈!”

原本听得唏嘘的观众,顿时被闪了腰,忍不住出声笑骂。

至此,第一个小包袱响了。

相声跟评书不同。

评书讲故事,重品评,故事讲清楚,闲白贴合,就是好活儿。

而相声呢,无论讲多么严肃的事情,还是得注意塞包袱笑料。

可以不多,可以不大,但一定得有。

孟贺堂见状,信心更足。

“当然了,人过一百,形形色色,里面也有性子急的人。”

“眼见前面的人慢慢腾腾,他就忍不住催促上了。”

“你倒是快着点啊,我这还等着吊呢,抓紧点,赶时间。”

“你死透了没,死透了就晃一晃,给点提示,好让我知道知道啊。”

“哈哈哈哈。”

“吁吁~~~~”

接连两个小包袱,观众们又乐了。

孟贺堂自己也笑了,还感觉讲鬼,讲死人也并不那么可怕。

“上吊这边排的队太长,有人就琢磨着干脆跳井去吧。”

“主意一说,百八十号人乌啦啦的又跑到了井边。跳井可比上吊省事多了,瞅准井口,往里一跳就行。”

“可跳着跳着,有人就感觉不对劲。”

“他原本心一横,牙一咬,纵身就往井里跳,然后闭着眼睛等死。”

“结果,闭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没死。”

“等睁眼一瞧,好嘛,井水里全是脑袋,跟竹排似的,自己正坐在人家脑袋上晃呢。”

观众们顿时又乐。

孟贺堂继续道:“人太多了,根本不够跳,所有水井用完,还剩下好些人呢。”

“没办法,那就投湖吧。”

“前面有讲,张府占地几百亩,光湖面都是十来亩大。”

“诶,这下终于跳对了。”

“人跳进去,宽宽松松,一点都不挤,还能游两圈再死。”

“所以也可能有些人是累死的,反正咱也没办法去问问他们。”

“就这样,上吊的上吊,跳井的跳井,投湖的投湖,饿死的饿死,没过多久时间,几百号人死了个干干净净。”

“那可真是太惨了,整个张府跟人间地狱似的!”

“大大小小的房梁上挂满了尸体,风一吹,摇摇晃晃,跟风铃似的。”

“前院后院十几口水井也塞满了尸体,湖里的尸体就更不用讲了,漂漂浮浮,跟一条条小船似的。”

“其他的床上,墙角,树下,桌底……但凡你能看到的地方,就躺着死人……”

孟贺堂收起笑容,开始描述场面怎么个惨法。

上场口的唐云风,至此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别看他刚才表面轻松,但心里实则一直为孟贺堂捏着一把汗。

主要是这一段的包袱比较密集,而且悲事喜说,很考验寸劲的拿捏。

李青也看得很满意。

笑道:“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不,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