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高柄等人入宫后不久,赵眘便得到了消息。所以,赵构传人让他前往相见,他并不奇怪,而且也知晓赵构为何让自己前去。
自己要对旧臣下手,现在刀子已经握在手中,高柄等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所以,将太上皇搬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赵眘站起身,面色凝重的朝着福宁殿而去。实际上,从谋划此事的时候,赵眘就想到了这一日,这些都是赵构的旧臣,甚至是现在赵构权利的体现,自己想要将他们一扫而光,怎么可能不会引来赵构的敌视和反对?
如果是其他情况下,赵眘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与赵构争执。
虽然并非血亲的父子,不过,赵眘心中,对于赵构的确是感激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没有赵构,他无法成为皇帝。
说不定,现在也只是一个微末官吏而已。因此,他愿意对赵构表现出自己的仁孝。
然而,现在却已经不一样了。他不仅仅想要成为一个平庸的皇帝,他想要强宗胜祖,想要收复北地故土,想要成为一个中兴之主,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挡在自己的面前。拼搏多年,总算是见到了希望,谁阻止他迈出这一步,谁便是他的敌人,哪怕……太上皇也一样。
更何况,这一次的事情甚至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那些旧臣不死,大宋百万兵马便会有倾覆的危险,他赵眘承担不了这样的风险,也绝对不愿意承担。
“儿臣参见父皇。”
福宁殿中,赵眘恭敬的行礼,然而,赵构只是坐定淡淡的看着他,并未有开口的意思。
赵眘就这样躬身而立,也同样没有再开口。
两代皇帝,一父一子,就这样沉默的相对,直到赵眘的头上已经出现了汗渍,他的身形已经微微颤动,赵构方才淡淡的说道,“平身吧。”
赵眘松了口气,虽然两股战战,可是面色依旧平静。
“不知道父皇让儿臣前来,可有何吩咐?”赵眘静静问道。
“朕听说,你想要给昌国公等人治罪?”
“是。”
“他们所犯何罪?如何判罚?”
“其一,不思皇恩,为田亩而致百姓死伤。其二,残害孤寡、妇孺,涉及军中眷属。朝廷对他们代代恩赏,允其恩萌入仕,使得他们无需劳作、无需奔波便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然,他们却不思朝廷恩典,却腐蚀大宋之根基,当重罚。”
话语停顿片刻,赵眘还是缓和了几分语气说道,“儿臣知晓他们也是父皇之臣,因此,自当酌情开恩一二。”
“罪行严重者,杀。罪行较轻者,罢官去爵。”
然而,面对赵眘的话语,赵构如何能满意?
“酌情开恩?好一个开恩。”赵构冷笑着开口,“皇帝,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大权在握,甚至已经碍了你的眼了?”
“儿臣不敢。”
“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你何时将朕放在眼中过?你想收拢朝堂大权,朕念你不易,主动退让,可现如今你将这些老臣想要一网打尽,你是不是打算将所有和朕有关之人尽皆打压致死,让朕在这深宫内苑做一个见不得人的老废物,如此,你就安心了?”
赵眘脸色平静的拜倒在地,“父皇,儿臣不敢。”
“既然不敢,那你告诉朕,你想在是要做什么?不过是区区几条贱命而已,你不知晓这些旧臣都做过什么?”
“他们这些人,哪怕自身没有几分功勋,可是哪一个祖上不是大宋功臣,哪一个没有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侵吞田亩、残害百姓,却是有罪,即便如此,罚他们一二银两,让他们知晓错误也就是了,最多,挑出一两个不念皇恩的,罢了官职以儆效尤便是,你现在竟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父皇,百姓是大宋之根基,残害百姓,便是残害你我父子的江山,如何能这般轻易放了?”
“他们祖上有功不假,可是朝廷难道没有恩赏?甚至,不仅封赏了当时的功勋,还代代恩宠,难道朝廷亏待了他们不成?而且,功过不能相抵,他们有功即赏,有过却也要罚。否则,父皇立下朝廷法度还有何用?若是轻罚,他们不会惧怕,反而会得寸进尺。”
“儿臣从不敢对父皇不敬,儿臣幼年入宫,与父皇没有血脉之情,却有教养之恩,在儿臣眼中,父皇也是嫡亲之长,只是,父皇将这江山交托到儿臣手中,儿臣如何敢不殚精竭虑?”
“若是其余之事,儿臣万万不敢违背父皇,只是此事,朕注意已定,还请父皇能息怒。”赵眘的话语说的缓慢却极为坚定,他很清楚,此刻他没有后退的理由,也没有让步的资格。尽管不想与赵构离心离德,可是这件事情,他却不能让步。
否则,一则大宋有倾覆之危险,二则他所做的一切也将付诸东流。
“哈哈哈,好啊,好一个孝顺的。”赵构睚眦欲裂,在他看来,赵眘所为并非为了那所谓的罪责,那些罪责算得了什么?区区几个百姓而已,生死算的什么?不让权贵、勋爵得利,以后还有谁会为了朝廷而出力?赵眘这样做,最大的目的便是断了他赵构所有权势,断了他赵构所有耳目,所以,他心中怒火更胜。
“父皇可知晓,他们残害的百姓,有诸多兵卒家眷,我大宋百万兵马为国征战,他们浴血疆场,可是朝廷却保不住他们的家眷,甚至,为勋贵所残害,若是传出去,以后谁还会为大宋赴死疆场?父皇,我大宋现在能够屹立不倒、能够威慑南北诸国,靠的不是这些勋贵的口舌,靠的是百万兵马悍不畏死之志。”
“当年父皇也曾统帅天下兵马,难道不知晓这个道理?”赵眘苦心劝说。
“呵呵,你是皇帝,到底如何还不是你说了算?你想要将他们尽皆诛尽,还不是一言而决?”赵构冷笑着说道,“朕不想理会到底什么罪责,更不想理会其他,现在,朕只问你一句,你是否一定要办此事,是否一定要将这些旧臣,尽皆诛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