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史浩这突如其来的一棒子打蒙了。
好半晌,总算是有人回过神来。
“陛下,祖训不可改啊。”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尽皆反应过来,这可是涉及到所有人的利益,如果科举取士、当官儿没了利益,那这官儿还当来做什么用?真以为大家是为了那点儿俸禄?这不是开玩笑么?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家苦读十年,兢兢业业几十年熬个官儿,不就是为了给子孙、亲朋、好友来得利的?总不会有人以为他们做官是为了匡扶天下、为了百姓吧?
虽然恩萌制度并非得官最大和唯一的益处,但是却无疑极为重要,恩萌制度很好的保证了官僚体系或者说士族体系的利益,使得他们从出生就是人上人,起步就比普通人层次高。而且,这些官僚、士族,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子孙成群的?
他们当然会用心教导儿孙,可是谁也保不住儿孙中会出现不听话、纨绔的,而恩萌制度,便可以保证家中最纨绔的子弟也有一个立身之本,不至于沦落到被饿死的地步。
所以说,现在史浩的话,便是要断了所有人的根儿。
“陛下,祖训不可更改。”
一个个文武疯了一般朝着赵眘高喊,赵眘面无表情、史浩身形没有丝毫动摇。
“史浩,你敢更改祖训,此乃祸国殃民之计。”有数人在他人的暗示下,直接朝着史浩冲了过来。
永远不要怀疑朝堂上争斗的残酷性,也不要以为这些文武都是彬彬有礼之人,当利益受到冲突的时候,从根本上消灭一个人,永远是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而且,只要利益足够,让几个替死鬼去换名,也并不算难。
“哼,放肆!”
那几个人还未冲到史浩面前,便是被沈堂扫了出去,“这是什么地方?陛下当前,尔等胆敢放肆?来,让本公看一看,谁还敢无礼。”
随着沈堂的出手,有些人也犹豫片刻,竟是冲上来护在史浩的身侧。
这些人,有的是如同刘珙一样,从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有的是如同李铎一样,本就是贫民子弟出身,对于他们来说,史浩所说的事情对他们有影响,但是并非不能接受。而且,最为重要的便是,一旦史浩能够做到,便能够尽可能的缩短寒门、百姓与这些高门府第之间的差距。
所以,对于世家大族来说,这一刀无疑是伤筋动骨,可是对于寒门子弟来说,却是乐见其成。
史浩未曾理会其他人,而是再度朝着赵眘说道,“陛下,诸位同僚若是不认可,臣请陛下下旨,将所有恩萌之官吏尽皆查证一遍,臣愿领命。若是大多数恩萌官员清廉、忠心,臣任凭陛下处置。”
此言一出,那些反对的声音顿时少了许多,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如何不知道自家那些弟子是什么样?毫不夸张的说,这些高门子弟,十个里边儿随便儿拉出五个砍了,也许有冤假错案,但是绝对有漏网之鱼。若是继续让史浩查下去,那些子弟不说,恐怕,会有不少如同高柄这些人一样,阖家被牵连。
见此,沈堂当即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史相所言却有道理,不过却是略微有些偏颇,臣说句公道话,历来有多少仁人志士、忠臣良将,也是依靠恩萌取士?所以,若是直接取消了恩萌制度,岂不是会让陛下少了许多贤才?”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沈堂突然调转枪头帮着自己人说话来反驳史浩,不过,这却是显得史浩更为孤立,当即便是有不少人随声附和。
“不错,燕国公所言公允。”
“正是如此,哪怕科举取士难道就尽皆是良才?”
沈堂摆了摆手,大殿中安静下来,随后缓缓开口说道,“臣以为,恩萌取士直接取消自然不好,可是随意不加取舍恩萌却也不妥当,因此,应当加以限制,比如说限制品级恩萌的次数、人数,比如说所恩萌之人当如何加强考核,此方才更为合理,若是直接一刀砍掉,乃是陛下的损失。”
众人一愣,沈堂这是开始和稀泥了?
真有人要开口的时候,沈堂却是急声说道,“若是诸位同僚依旧认为不公、不妥也无妨,就按照史相所言,将恩萌子弟尽皆从上到下查一遍,臣愿亲自请旨去查,届时,该杀的杀、该罚的罚,自有定论。”
沈堂充满杀机的话语让众人神色一滞,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这话可能也就是说说而已,但是,沈堂是什么人?虽然是科举出身,可是却一直带兵征伐,直接、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几,这样的人物杀几百几千人会为难么?
看了看大殿之中众人的神色,赵眘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这本就是他和史浩、沈堂商量之后想要达到的目的,如果要将所有文武直接逼到死路上再无回转,能不能达到目的且不说,恐怕是达到了,朝堂和地方也会掀起巨大的波澜。而现在,一边威慑、一边给台阶,却没有一棒子打死,自然就容易接受了一些。
“从史相的查证便可以看出来,部分恩萌子弟,的确是胆大妄为、肆意行事,不过,之前终归没有考核的制度和旨意,所以,其余的事情如果继续查证倒也没有必要,如果诸位同僚赞成对恩萌制度进行限制,那这查证和考核便是以后的事情了……”
沈堂的话让众人心中的天平再度倾斜了几分,沈堂话语说的分明,只要你们答应,那以前的那些烂事儿既往不咎,如果不答应,那咱们就接着玩儿下去,看最后哪个扛不住。
说实话,所有人都清楚恩萌制度的改变对自身的影响,可是,一个是将来的痛处或者说是难处,另一个却是马尚就人头落地,该怎么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想到此,众人的视线不由得朝着赵眘看过去。
赵眘攥了攥拳头,“沈卿所言,却是在理,诸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