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黄泥中学的事情,回到鸿运棋牌室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钟。
提亲是个大喜的日子,从大清早闹腾到现在,鸡飞狗跳乱得不行。不过丁小虎和左青青的兴致很高,就是柳月娥多少带点儿情绪。
带着小叔子上门提亲,被亲生父亲堵在新媳妇儿的家门口破口大骂,实在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大嫂别生气了,金水不是把他赶走了吗?”左青青拉着柳月娥,在她房间里看小时候的照片。
相片册里记录着左青青成长的点点滴滴,从十岁开始,豹哥每年都会带她到同一处地方留下一张两个人的合影,相册里已经放到了第十一张,那个地方就是左青青家的祖屋。
“真羡慕你,三叔这么疼你。”柳月娥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视觉在照片上蒙了层淡淡的晶莹。
“我和小虎小凤也会疼你呀,金水不是更疼你吗?把那个糟老头子一下子就推出去了。”左青青撕开一袋呀土豆,塞到柳月娥的手里。
豹哥不喜欢左青青吃这些垃圾食品,但是呀土豆是左青青的最爱,即便嘴上把她骂了个千百遍,还是每个星期都会在她的床头柜上放上一包。
两个星期没回家,床头柜上放着两包呀土豆,表示左青青不在家的时候,豹哥往她房间里来过两次。
“金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虽说是家里独生子,可是我爹和二娘只顾着自己快活,从来不肯好好管他。”
柳月娥总算打开了话匣子,她告诉左青青,小时候家务事和农活做不完,她爹就会把她关在柴房里,罚她没有饭吃。
都是小金水踮着脚尖儿,偷偷的把饭碗从窗户里塞进来。有一次脚底下垫的砖块不结实,柳金水摔倒,差点被碎瓷片割破脉门。
“所以说各人顶着各人的福,大嫂你现在苦尽甘来,以后我和小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让咱们家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到时候给金水找个小媳妇儿,大嫂你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啦。”左青青把头枕在柳月娥的肩膀上,望着屋顶的天窗无限畅想。
突然听到“噗”的一声,一大滩鸟屎倾洒在屋顶天窗的玻璃上。
气得左青青哇哇大叫,在堂屋里喝茶的豹哥一个箭步蹿了进来;“怎么了青青?”
左青青指着天花板上的鸟屎,抱着呀土豆做出恶心想吐的动作。豹哥哈哈大笑:“鸟屎运,今天嫁女儿,这是好兆头啊。”
丁小虎搬梯子刚想往屋顶上爬,就听到“噌噌噌”三声轻响,紧接着身边微风拂动,鼠须汉子老蒋拎着一桶水,在柱子和青砖墙壁上连续踩了几脚,象狸猫般地跃上屋顶。
动作敏捷,连屋顶瓦片都没有碎裂,绝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百年难遇的糟心事,在豹哥狂放的笑声中变成了天大的喜庆。左青青笑得花枝乱颤,说一定要找到那只撒屎的鸟儿,给它戴上红红的领结。
望着雀跃兴奋的左青青,柳月娥的心里五味杂陈。爹和二娘一直在村子里游手好闲,柳福旺为什么会到黄泥镇来?听到柳福旺骂她的时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据柳金水说,柳福旺是被他娘邬艳梅赶出来的,邬艳梅说柳福旺没出息,一辈子赚不到钱,不想跟他过日子,让他卷铺盖滚蛋。
当初柳月娥的亲娘刚刚过世,柳福旺迫不及待地抱着她去了邬家坳,嫁到邬艳梅家里当了上门女婿。
柳金水是邬艳梅和柳福旺的孩子,按照上门女婿的风俗,他应该姓邬,叫邬金水才对。
可是邬艳梅跟邬家坳的村长邬显良常年偷·情,弄得邬金水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他一怒之下改名柳金水,冲到邬显良家里放了把火。
邬艳梅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柳金水,有一年她怀了邬显良的孩子,柳金水不小心把她绊了一跤,孩子流产没生下来。这一下邬艳梅更加讨厌柳金水了,要不是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早把他丢进大清江里喂了王八。
姐姐柳月娥出嫁之后,柳金水彻底没了遮拦,把邬家坳搅了个天翻地覆,被村长邬显良以村委会的名义赶出村子。
本来想去投奔姐姐,途径黄泥镇时打算给姐姐弄点见面礼,在鸿运棋牌室赌牌输了钱,问豹哥借高利贷翻本,于是有了后来的事。
望着屋里屋外到处弥散的天伦之乐,想起姐弟俩的身世,柳月娥情不自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轻叹没能逃得过丁小虎的眼睛,他紧走几步,扶住柳月娥的肩膀说:“嫂子,你怎么不高兴呀?”
“没……没不高兴呀。三叔这么疼青青,嫂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柳月娥低低的说,她咧开嘴,尽量让脸上布满笑容。
“嫂子也会说假话,明明在担心柳金水和那个老王八蛋。”左青青快人快语。
豹哥老脸一沉,喝止她说:“疯丫头没轻没重,不管怎么说,柳福旺都是你当家嫂子的亲爹,怎么可以胡乱骂人?”
左青青低着小脸儿:“本来就是嘛,人家又没有说错。哪有亲爹用那么难听的话骂女儿的?活该柳金水那么对他。”
“你还说……”豹哥扬起巴掌,怒目而视。
这还是他头一次冲着左青青发火,从小被宠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住这个?晶莹的泪水在她眼睛里打转,左青青可怜巴巴地望着盛怒之下的豹哥。
豹哥哪里舍得打她?举起来的手找不到落处,只能一翻腕子,狠狠地抽在他自己的脑门子上:“都是我宠出来的,当家嫂子别跟她计较。”
“三叔言重了,青青心地善良,她也是为我抱不平才这么说。”柳月娥拉住左青青的手,从兜里掏出真丝手帕,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她不要伤心。
“是啊,嫂子不会介意的,那个柳福旺确实不是东西。”丁小虎劝豹哥说。
“你还说?嫂子都难过死啦。”左青青总算找到了出气筒,拿起呀土豆,往丁小虎身上一个劲地打。
“好了好了,今天是你们俩大喜的日子,不作兴打打闹闹。”柳月娥扶住左青青,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
丁小虎眉头一转,计上心来。他抓住呀土豆说:“嫂子他爹不是被柳金水他娘赶出来的吗?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让柳金水他娘求着嫂子他爹回去。”
左青青听得满头雾水,在丁小虎的胳膊上来了一通小粉拳:“什么什么嘛?一忽儿他爹一会儿他娘,听都听不懂。”
丁小虎哈哈大笑:“不是人人都夸你聪明的吗?也有听不懂的时候?嫂子我有个计划,咱们不是开发大青山沿线生态果园吗?邬家坳也在大清江边上,让你爹回邬家坳承包山头开果园。”
柳月娥娇躯一震,一丝兴奋激动的神色浮上脸庞,但是这种兴奋的光芒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钟,俏·寡·妇顿时黯然失色:“他就知道游手好闲,从小到大没见他干过一次农活。”
左青青立马附和:“是呀是啊,你们没有看到他的手吗?比我的手还要嫩滑,一看就是个不肯干活的懒人。”
“这倒关系不大,人总是可以改变的嘛。哦……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我先接个电话。”
说到一半,丁小虎的手机响了,是杰森特打过来的。
西洋人用他生硬的华语,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地嚷嚷道:“丁小虎我是没有办法了,那个文物局的小平头又找过来了。这回带着大吊机,说就算把旮旯村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找到徐福丹炉。”
“通知牛大壮,让根叔敲锣弄死他算逑。”丁小虎不耐烦地吼道。
“算逑?算逑是神马意思?”杰森特挠着头皮不明所以。
“就是弄死他拉倒!”左青青冲着手机狂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