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吴景忠顺着邬春阳走的方向看去,发现情报科的一线人员都在往外面走去,连自己手下的原调查科精锐也是如此。
他很快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一个情报人员的照片要是登了报,以后还能执行任务吗,不能执行任务靠什么升官发财。
想明白了,金句王连忙低下头往外走,途中他看见很多调查科人员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摆着各种造型让记者们拍照,真是愚蠢。
吴景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听说这帮人就要去特工总部干老本行了,可跟地下党斗来斗去有什么用,想要升官发财还是得看日谍。
就像是这次刺杀案,他不过是出去查了几辆汽车就升了上尉,要是查地下党,不但功劳不会这么大,还要小心地下党方面的复仇。
忽然,他的身形一顿,这些人刚准备从特务处调走,就遇到了记者来拍照,这是巧合,还是蓄意,想一想邬春阳,答案不言而喻。
他的后背瞬间满是冷汗,猜到这应该是那位左科长的安排,怪不得都说此人是笑面虎,不知不觉中就下了个圈套,让人钻了进去。
更可怕的是进了圈套还一无所知,就像现在,谁要是不让他们拍照,这帮人绝对会龇牙,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远处,左重跟古琦小声说着。
“老古,金陵晚报这次欠了咱们一个大人情,让他们用头版头条的形式发布,用最好的机器,将照片印的清晰一些,必须看得清脸。”
“这点不难,不过这次调走的有一千多人,不可能全部登报,只能对某些人进行重点关注,我看不如散发传单,这样比较容易操作。”
“不行,只是登报的话,陈局长看在采访的份上可能不会追究,但咱们亲自下场性质就变了,这位的脾气大得很,不要自找麻烦了。”
“好,那我让人盯着报社,用最快的速度将报纸印刷、投递出去,陈局长和徐恩增就是察觉到不对,也不可能将所有报纸都收回来。”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这才带着墨镜鬼鬼祟祟离开了局本部,他们可不想被记者偷偷拍上几张照片,那就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结果一回到特务处大院,左重和古琦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好几辆军用卡车停在办公楼楼下,一群士兵正在往下搬运着各式家具。
古琦将车停下伸头看了看,一脸好奇道:“科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处座体恤咱们情报科的办公条件艰苦,特意采购的新用具。”
“呵呵。”
左重干笑两声,瞄了瞄小心翼翼的士兵:“老古你可看仔细了,这些都是红木家具,看款式还是前朝古董,你觉得处座舍得花这钱?”
想让戴春峰出钱更换办公用品,只有太阳从西面出来,因为这次兼并调查科的开销太大了,坑陈局长的五十万只够填补部分亏空。
除了安家费和工资这些看得见的支出,真正的大头在隐形支出上,别的不说,调查科的人正应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这句话。
这帮饭桶在处里吃喝拉撒的费用就不是小数,食堂都从原先一天一顿肉变成三天一顿肉了,他们再不走,特务处就该吃糠咽菜了。
“这倒是。”
古琦尴尬的笑了笑,语气充满疑惑:“那这些是谁送来的,是不是科长您家里送来的,要真是这样的话,老古我就能沾沾您的光喽。”
“不会,这是军方的.....”
“滴滴,滴滴。”
左重摇了摇头,正要说这是军方的车,自家没有这种门路时,就听到大门处响了几声喇叭声,接着几辆锃亮的高档轿车开了进来。
好家伙,一水的美国别克60型轿车,前两年刚刚下线,在民国绝对是新鲜玩意,洋行得卖一万多大洋一辆,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也不知道是哪家贵胄,开这么豪华的汽车招摇过市,也不怕给长辈惹来麻烦,咱们可是能查办贪腐的。”古琦这是赤果果的嫉妒。
左重觉得老古说的很对,作为罪恶克星的自己,怎么能眼看着这帮纨绔糟蹋民脂民膏呢,党国成了现在这样子,都是因为这种人。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老古你上去找几个弟兄,去套套话,记得要有礼貌,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唉,我那辆车都开了一年多了。”
“好,呸,有钱了不起啊。”
古琦就差把仇富两个字刻到脑门上了,撸起袖子推开车门准备叫人,结果脚还没有落地,别克车上的人先下来了,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此人脚上踩着闪耀着金钱光芒的小牛皮鞋,笔挺的西装定然出自名家手工裁剪,价比黄金的羊绒风衣在温暖的初秋分外显眼。
更显眼的是对方手上的大金戒指,说戒指不准确,应该叫金扳指才对,让人咋舌的是,此人十根手指竟然带了五六个这种大扳指。
再顺着手指往手腕看,那块不起眼的万国金表就低调多了,价格不算太贵,不算表盘上那些亮闪闪的镶钻,够买一辆别克轿车的。
左重自认是见过些世面的,可这种场面也是闻所未闻,这特娘的不是有钱,这是不把钱当钱,金陵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遮奢人物。
他正猜测着对方身份,来人站在特务处大院,左手叉着腰,右手将遮了半张脸的墨镜缓缓取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竟然是.......
“慎终?是慎终吧?哈哈,北平一别已有一年,都成了中校了,了不得啊了不得,来,这是我让人从南美带来的雪茄,尝尝怎么样。”
特务处副处长郑庭炳抹了抹时髦的大背头,从怀中掏出一根银管,大笑着走了过来,阳光下整个人显得光芒万丈,令人不可直视。
这自然不是因为郑副处长得道成仙了,实在是他嘴里的金牙,手上的金扳指和手表上的钻石太晃眼了,这是真真正正的壕气逼人。
左重感觉自己快瞎了,连忙眯起眼睛,同样大笑着向对方走去,心中像是吃了一颗柠檬,看来郑庭炳这个王巴蛋在北平没少捞啊。
早知道他也留在北平了,凭借两世为人的商业经验和身上特务处的老虎皮,赚得定然比老郑多,他也想要金戒指,也想要别克车。
他走到郑庭炳面前,啪嗒一个立正敬礼道:“卑职左重,见过郑副处长,欢迎您从北平回来,一年多时间没见,您是越发的气派了。”
“哈哈哈哈,做点小生意糊口而已,不过我什么都没做就从中校升了上校,这全是托处座和慎终你的福,来,一点小意思,收下吧。”
郑庭炳因为特务处之前的升格升为了上校,确实是搭了左重破案的顺风车,所以在递出雪茄后,他又从随从手里取来了一份礼物。
左重看着纯银打造的雪茄包装管,立刻觉得哈德门不香了,再顺手接过礼物看了看,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房子的契约书。
抬头写的明明白白,沪上市区三百平米花园别墅,苷,老郑在北平到底做的什么生意,不会是印钞票吧,钱就跟大水淌来的一样。
就算是印钞票,这个家伙送给自己这么一份重礼干什么,莫非是想跟戴春峰打擂台,也对,钱是英雄胆,何况人家现在有的是钱。
可不管从什么角度,他都不可能改换门庭,这是官场大忌,再说了,区区一栋三百平米的别墅就想收买自己,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左重真想把契约书扔到老郑脸上,然后指着鼻子告诉对方,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看错左某人了,我与贪腐不共戴天。
现实中,他依依不舍的把契约书递了出去,叹气道:“唉,多谢郑副处长的好意了,这栋三百平米的房子左某无福消受,请您收回。”
郑庭炳闻言一愣,抽了一口雪茄后将契约书拽了回来,仔细看了一眼就怒了,直接踹了一脚旁边的随从,然后噔噔跑回了汽车里。
他这一踹,左重才发现某个跟班也是熟人,乃是被自己整到北平站的李齐五,这家伙真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竟然安全的回来了。
中日双方在华北打生打死,连北平站都被扔了几颗危险品,怎么没炸死这个王巴蛋呢,不过看样子李齐五跟了郑庭炳,有意思了。
老戴要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兼同乡跟了政敌会是什么反应,恐怕会当场气死,唉?不太对,戴春峰又是怎么知道郑庭炳情报的呢。
左重看着被踢了一脚依然面不改色的李齐五,心中叹了口气,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怪不得此人能在多年后成为最后的赢家。
李齐五在北平蹉跎了一年,变得更加低调和知趣了,发觉左重打量自己,连忙微笑着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慎终,这个李齐五真是一个废物,让他办点小事都办不好,这个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那座小别墅是给别人的,你千万不要介意。”
这时郑庭炳再次下车,从一大叠契约书中抽出了一份,不由分说的塞了过来,口中道:“都是自家弟兄,让你拿着就拿着,别客气。”
左重疑惑的低下头,然后又又一次被震惊了,这也是一份房屋契约书,不同的是,面积从三百平米变成了七百平米,还是租界的。
老师,不是学生不够忠诚,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了啊,他忽然觉得换个老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为党国和领袖服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