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仍在客厅沉思,陈颍的话让他气得不轻,当着他的面说他外家的不是,还对他的宝贝玉儿起了那种心思。
自己之前看他出身颍川陈氏,自身有是个少年英杰,还对玉儿照料有加,玉儿也因此快乐了很多,便由着两个小孩子亲近。
虽然也有自己公务繁忙无暇陪伴玉儿的愿因,可他还是不能接受陈颍要偷他的小白菜。
果然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林如海越想越觉得亏了。
陈颍今日虽然轻浮失礼,但那些直白深刻的剖析也是让林如海震撼。
在听的时候满是愤怒,满是不相信。可静下心来想想,陈颍确实没说错。
自己的确连荣国府的情势都不了解,虽是迫于无奈要送玉儿去荣国府。可自己太过于盲目相信老太太,觉得玉儿进京后会被她外祖母照顾好。
有些事情林如海以前一直没想过,逃避着不去想。
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高门大户里会有隐私算计,不可能察觉不出贾母的异常。但是他忽视了。
如今被陈颍揭破,林如海不得不想。
林如海只一细想,自然就能知道陈颍的话很大可能是真的,贾家里必然少不了陈颍说的那些,可能更有甚者。
那玉儿去了荣国府又会落个什么下场呢,自己在时可能还好,要是等自己还有老太太都去了,玉儿孤身一人带着林家的几世财富寄居在荣国府,怕是要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就是玉儿她外祖母,说不定也会如陈颍说的那样,为了那贾宝玉谋算玉儿,谋算林家的财富。
理清了思绪,林如海决定去见一见陈颍。
为了稳住江南局势,他不能失去贾家和那些勋贵的支持,玉儿就必须进京,自己得有软肋放在他们眼下。
但是如果陈颍能帮他争取到颍川陈氏的支持,就足够让甄家不敢轻举妄动了,盐法改革也就能顺利开展。
虽然他依然厌恶陈颍今日的轻浮失礼,痛恨他打自己宝贝玉儿的主意。
但他不能否认陈颍的能力,这些时日看到的,让他都不由为其称赞惊叹,而且陈颍手中应该有一支不弱的势力,说明他在陈家是有话语权的。很有可能帮他争取到颍川陈氏的帮助。
陈颍离了黛玉的小院后,虽有些伤感,但是他相信离别是一时的,以后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幸福,所以自己要更加努力。
回到苍松院,发现梅笔正欲出去。
“爷,林大人来了。”
陈颍并不意外林如海会来,他在意的是林如海能不能清醒过来,做一个真正疼爱黛玉的父亲。
他让竹砚整理贾王氏的资料,就是准备在林如海依然固执时狠狠地打醒他。
“世叔来了多久了?”
“林大人也是刚来,我上了茶,便想着赶紧去找爷回来。”
“嗯。”那就进去看看,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妹妹。陈颍心道。
大步走进屋里,见到林如海坐在外间首座上,端着茶一直用杯盖撇着茶叶,却也不喝,一看便知他心神不宁。
“请世叔安。”陈颍躬身行礼,然后在林如海下首处坐下。
两人都沉默不言,想等对方先开口。
僵持良久后林如海开口道:“颍儿,我此来是为了感谢你这些日对玉儿的照顾,虽然今日你那些话虽然孟浪了些,当时我很是气愤。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你的出发点是为了玉儿着想,我很感谢你。
我知道郑启荣是你陈家的人,也大致能猜到颍儿你此次是来扬州历练的。今后我会尽量对郑家的盐运提供便利。”
“呵呵,”陈颍生生气笑了,“原来世叔以为颍来扬州接触你们是别有目的,对妹妹好是为了利用她。那世叔怎的不早些将颍赶走,还允许我接近妹妹,难不成是因为我来自颍川陈氏?
世叔这是在羞辱我呢,还是在羞辱妹妹?我与妹妹投缘,关系亲厚,所以照顾她,不是为了得到世叔的什么便利。”
林如海见到陈颍这般生气,有些愣神,他原以为陈颍听了他的许诺会很满意。心念一转就明白自己是将陈颍当作成年人了,便许之以利。
而陈颍这样的少年偏偏最是厌恶用银钱利益衡量情感。林如海暗恼自己走了步臭棋。
陈颍是真的对林如海失望透顶了。
既然林如海觉得他陈颍接近黛玉是带有目的的,却还是任由自己和黛玉亲近。岂不是把黛玉当成工具,用来拉近林家和颍川陈氏的关系。
陈颍这次算是看清了黛玉在他心里的份量,也不过就是古代大男子主义家长眼里的女儿,虽然有所谓的疼爱,却也不多,抵不过利益,抵不过他心中的“大事”。
陈颍失望地开口道:“世叔,所以你任由我与妹妹亲厚,就是因为我背后是颍川陈家;所以你为了稳住贾家以及勋贵的支持,就能够舍了妹妹入京为质。这便是世叔口中说的最疼爱的宝贝玉儿?”
林如海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
“难怪妹妹连孝都未出却要被送入京中荣国府,难怪我长篇大论的劝诫世叔只蹙眉不言。因为妹妹根本没有你心心念念的盐法改革重要。”
见林如海露出了一丝愧疚和悲痛,陈颍话锋一转。
“但是世叔在贾老太太再三催促甚至以孝道相逼时,还是纠结不舍送,可见世叔还是有疼爱妹妹的。
世叔以为妹妹入京最多不过是没了自由待上几载是吗,那世叔还是好好看看这些东西罢。”
陈颍起身到书案上抽出压在镇纸下的一沓纸,放到林如海面前。
林如海不解地看了看陈颍,没得到回答,便拿起来察看。
纸上记载了许多与贾政之妻贾王氏有关的事,越往后面的越是触目惊心。
从嫉妒贾老太太疼爱贾敏,贾敏出阁前在荣国府与其多有嫌隙。
到贾敏出嫁后王氏每次往年礼中添加麝香藏红花等不利孕妇之物。
再到在贾敏陪嫁里安插了眼线,监视贾敏,在林府的日常饮食里加料。
还有对贾赦先妻张氏的谋害,偷卖荣国府在金陵的祭田等事。
到林如海被点了巡盐御史后,王氏更是嫉妒的失了理智,与想要重掌盐运的甄家勾结,暗害了林如海三岁的儿子。
还有黛玉所吃的人参养荣丸,也是王氏的主意。
林如海目眦尽裂,一张瘦削的脸惨白不已,就连身子也有些颤抖。
“这毒妇,欲绝我林家血脉耶?”
“世叔还打算送妹妹去荣国府吗,荣国府上可是有人要妹妹的命呢。”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略微平复一些,眼神锐利地盯着陈颍道:
“这些纸上的事可都是真的?”
林如海先是为这些内容惊怒气急,结果转眼就表示质疑。说明他心里在逃避,他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和贾家闹崩。
陈颍嘲讽一笑道:“呵呵,世叔又何须问我,不如问问自己的心。若是您心里在意妹妹,真假自有判断。若是不在意妹妹,真假又何须在意。”
被陈颍一个小辈这样嘲讽,林如海脸上有些挂不住,厉声道:
“纵然我因为公事对玉儿有所疏忽,或者为了大局稳定做出一些妥协,但我是玉儿的父亲,我怎么可能不替她着想。”
陈颍淡淡地问道:“那当时孙老诊断出人参养荣丸会害了妹妹性命之后,世叔可有追查过是何人要下此毒手?”
林如海语塞。
“并没有,你只顾着和盐商们斗法,只想着改革盐法,我也敬佩这样的大公无私。
之前我还劝妹妹你是忙于公事精力有限,才很少陪她,我还出谋献策帮你对付盐商和甄家。
我以为只要你局势稳住了,就不会送妹妹入京,可是你最终还是决定了送走妹妹。”
陈颍的眼眶渐渐红了,声音有些哽咽。
“世叔,我都把这些给你看了,都有人要害妹妹性命了,你却还在为对方开脱,你能清醒些吗?
妹妹刚失去了娘亲,每日以泪洗面。
而你只顾忙你的国朝大事。
我为何要让妹妹留在苏州一段时间,不光是担心你和盐商的争斗波及到她,更是想让妹妹能开心一些,而不是待在小小的院子里对着娘亲的灵位流泪,盼着爹爹能多来看看她,给她一些关怀。”
“世叔你能明白吗?”
林如海满面愧疚,低垂下头颅。
陈颍叹了一口气,道:
“我明白世叔的宏图大志,改善盐法利国利民。你担心那些盐商会和你鱼死网破,甄家再落井下石,江南盐运会瞬间糜烂,到时候盐价暴涨,百姓们都会吃不上盐。
但是这些不是你利用玉儿的理由,更不是你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的理由。
盐商李家和甄頫我会帮世叔解决掉,有我陈家压制,到时候甄家不敢妄动,剩下的那些盐商世叔总不会还要靠荣国府才能解决吧。
我只有一个条件,玉儿不能进京侍奉外祖母,等过了明年花朝节,让玉儿去苏州替娘亲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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