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颍同祝泽泉离开府衙,回了祝府继续下那局没下完的残棋。
“哎呦,陈小子,是我记错了还是,咱们去之前都已经下完了吗,怎么我这大龙没了。”
听到祝老爷子的惊呼,陈颍看了看棋盘,显然是被人动过了。
“祝大人,学生觉得……”
“什么祝大人,说了要叫祝爷爷,好歹我给你外公也是数十年的老朋友了,你再跟我客套,打你的手板心儿。”
陈颍忙赔笑道:
“是是是,祝爷爷说的是,小子不是刚刚才从公堂出来嘛,还没缓过劲儿呢。”
祝老爷子哈哈大笑,“你小子刚才那气度,那模样,我还以为你完全不紧张呢,敢情都绷着呢,哈哈哈。”
陈颍道:“祝爷爷咱不提这个,咱说棋的事儿。”
“那你说说看?”
陈颍指着棋盘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
“我觉得这棋是被人接着下了,而且执您那黑棋的人肯定特别熟悉您的棋路,走势风格跟您的几乎一样。
下白棋的人明显棋力比我高出很多,而且一样熟悉老爷子的下法,提前埋了好几手暗子,待黑棋风云起势欲化龙时斩首屠龙,着实是精彩。”
祝老爷子笑道:“看不出来陈小子你棋力差劲的离谱,居然能看出这么多,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陈颍拍拍胸膛霸气道:
“祝爷爷您可别看不起人,我棋力确实查,可我脑子里记了无数的棋谱呢。之前我是只凭自己的棋力在跟您下,不然我动起那些棋谱来,您就毫无胜算了。”
祝老爷子一听瞬间来了脾气,吹着胡子叫道:
“陈小子你可别吹牛,就你下棋才多少年,能背下几本棋谱啊。咱俩真刀真枪的来一局让我看看你怎么用你那棋谱让我毫无胜算。”
陈颍道:“来就来,不过咱们接着之前没下完的残局下,这人能将我的烂棋下活,我也要自己反败为胜。”
祝老爷子赞道:“好,年轻人就是有朝气,不服人好哇。不过陈小子你得先复盘才行,你还记得之前下到哪儿吗?”
“老爷子您就瞧好罢。”
陈颍说完开始复盘他和祝老爷子没下完的那盘棋。
“嚯,陈小子你这记性可以啊,看来你说背棋谱还真是没吹牛。不过就你那棋力,背再多的棋谱不会用也没用。”
祝老爷子看着陈颍干净利落的就复盘完成,惊叹陈颍的好记性,但还是不忘放点“战前垃圾话”。
“老爷子,别光说不练,请罢。”
陈颍抬手请祝老爷子落子。
……
“好小子,你是真就全靠照搬棋谱,一步自己的棋都没有,就离谱。”
一盘残棋下完,陈颍用的全是各种棋谱上的的棋路,东拼西凑照搬着下出来,跟他前半局的路数半点不相关,偏偏祝老爷子还招架不住,比那续下之人更早地斩了大龙,准确来说是大龙还没成型就被砍成两段了。
“老爷子,我没骗你罢,不吹牛的说,我棋力差那是因为下得少没经验,等我把脑子里的棋谱都吃透了,那我就是棋圣了。”
祝老爷子笑道:
“你小子还真是不谦虚,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很有希望实现这个棋圣的梦。”
陈颍道:“祝爷爷您过奖了,还不知是府上那位高手接的白棋,盘活了我的一手烂棋,小子想同他较量较量。”
祝老爷子拂着白须笑道:
“这必是我那猴儿一样的孙女儿下的。”
陈颍暗道一声【打扰了!】
“那接着下黑棋的想必是世叔了罢,不知小子能否请教一二?”
“哈哈哈,下黑棋的还是我那顽皮的孙女儿。”
陈颍一头黑线,敢情您老爷子的孙女儿搁这儿左右互搏呢。
“那算了,老爷子咱俩还是继续下棋罢,我只用一些寻常的棋谱。”
于是二人扫了棋子又开始新一局的对弈。
“陈小子,董淳不是贪官恶官,并没做过伤害百姓的恶事,你可别一时气愤做出过激之事。”
陈颍落下一子,凝重地道:
“祝爷爷,就是因为他还算是个好官,我才会耐着性子跟他在公堂上见招拆招,化解他一次又一次的陷阱。
可谁又知道他会不会一直做个好官,如今他们谋算我不成,徐云成还名声尽毁,董淳肯定是记恨上我了,我总不能坐等他来报复我罢。”
祝老爷子跟着下了一手,道:
“董淳那边我出面去说,此事本来就是他的过错,你愿意揭过不追究,他岂敢记恨报复你。”
陈颍心下微叹,祝老爷子到底是一辈子都在做学问的人,太过于理想化了,不明白人心的深不可测。董淳早就不是最开始那个只是想给徐云成养名望,铺人脉的董淳了。能心安理得地算计别人,能在陈颍点破他们的谋算后一次又一次想要败坏陈颍的名声,他早已陷入泥潭,腐朽堕落了。
“既然老爷子您发话了,那我便再忍让一回,哪怕他董淳心中记恨我,只要他不付诸行动,我便不搭理他。
祝爷爷,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出面不揭穿董淳给徐云成沽名造势的那一套把戏,任由他们一次次算计别人。”
祝泽泉叹了口气道:
“他们做这事一不违法,二不害民,最关键的是他们只是图一个好名声,自导自演一出‘救困扶危,仗义直言’的戏码,与对方交好后,也是真诚相待,被谋算之人纵然事后察觉蹊跷,也不会在意了。
谁知这次他们居然一反常态,要踩着你扬名,还闹出了人命,唉。”
陈颍道:
“人的贪欲都是会膨胀的,一次次的成功会让他们的底线变低、胆子变大。
此番他们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结果我直接当面揭破了徐云成的算计,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打算做一次大的,反正我都已经翻脸了,干脆得罪到底,踩着我的名声好好扬一扬‘云成公子’的大名。”
“我一把年纪了还不如陈小子你看得透彻,若是我能早些看明白,即使劝醒他们,也不止于此啊,只可惜了徐云成这个读书苗子。”
陈颍道:“老爷子您是一辈子都在钻研学问的人,心里纯净,看不出这些弯弯绕绕、人心莫测也是有的,我倒是羡慕您这样干干净净、没有阴谋算计的生活。
至于徐云成,读书倒的确是个好苗子,可惜是在董淳营造的象牙塔里成长的,心性太差,经不起风雨。
老爷子您要是觉得可惜,干脆收到身边做个书童,磨砺磨砺,以后让他做一个纯粹的读书人还是有希望的。”
至于做官,徐云成真心不合适,最开始见面时,见他神色从容宛如一只笑面虎一般,陈颍还觉得他说不定能做个对手,结果后来发现那些从容只不过是演了许多遍后,熟练了而已。真正遇到事情他就慌张无措,只会寻找董淳的庇护罢了。
但徐云成并不算坏人,是被董淳拔苗助长让他长歪了,就像后世的某个神童一样,只会读书,连生活都无法自理,遇到事情就寻求庇护。他们只是被家长用错误的方式培养,走了错路,但还是有救的。所以陈颍会提议祝泽泉挽救一下徐云成。
真正坏了的是董淳,不管徐云成是他的工具人抑或是他的私生子,他这种算计别人来给徐云成养名望铺人脉的捷径从一开始就错了,在错误的路上走得越久,错得也就越离谱,是他害了徐云成。
祝老爷子听了陈颍的提议,凝思片刻后展颜一笑道:
“陈小子你这个主意不错,想来董淳知道你劝我手下徐云成后,也能放下心里的疙瘩了,不再跟你作对了。”
陈颍道:“老爷子此话怎讲,难不成徐云成真是董淳的私生子?”
祝泽泉笑骂道:
“去去去,专心下棋,小小年纪打听这些事情干嘛。”
陈颍笑道:“您就说说看嘛,我挺好奇的,董淳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对徐云成好到这个地步,虽然方式是错的,可心意却是满满的。”
祝老爷子唏嘘道: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徐云成真是董淳的私生子,又或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董淳对他心怀愧疚,怕是只有董淳知道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老爷子您说的是,那些确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大龙成了,哈哈哈。老爷子,让小子看看你能不能屠了这神龙。”
“好你个臭小子,原来是故意使诈让我分神,输了输了,老头子我可不会屠龙,要是我孙女儿,翻手就把这龙给你屠了。”
……
陈颍离开祝府,整点行装,第二日便离开开封回了颍川。
至于祝老爷子如何劝董淳,董淳如何安抚那七家人,如何处置“自认罪责”的捕头,且由他去罢。
陈颍心里唯独对那五个被前来进来的人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他们因为自己谄媚巴结才卷了进来,虽然他们气愤之下动手打死了两个祸首。临走前,陈颍让人往那五家送去了一份厚重的补偿,以求心安。
颍川三恪堂内,陈颍给陈镜请安后提起在开封和董淳交锋的事情。
“此事你做的倒也妥当,没有坠了我陈家门楣。不过你不能大意,董淳此人以后必定不会安分的。”
陈颍道:“谢外祖父指点,只是董淳此人没查出什么劣迹恶行,又有祝老爷子说和,先放他一马。反正他已经堕落了,早晚都是有机会收拾了他的。”
陈镜问道:“你去见了祝知川之后,有没有按我说的跟他下棋?”
陈颍回道:“孙儿按您的吩咐同祝老爷子下棋,在做成大龙后问他能不能屠了这神龙,祝老爷子说他不会屠龙术。”
陈镜叹了一声道:“本以为他见到你之后会改变心意,来助我们,看来那个老家伙还是想置身事外啊,也罢。”
陈颍狡黠一笑道:“外祖父,我还没说完呢,您先别急着感叹啊。
祝老爷子虽说他不会屠龙术,但还说了,要是他孙女儿,翻手就把这龙给我屠了。”
陈颍没想到只是卖了个关子,外祖父就长吁短叹的,看来是真的很重视祝老爷子了。
陈镜没在意陈颍的恶趣味,反而在听完后陷入沉思,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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