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运衙门,小巧玲珑的兰芷苑内,黛玉一手拄着下巴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的逗弄着鹦哥儿。
“哥哥此时应该已经考完了乡试在等放榜了罢。”黛玉喃喃自语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鹦哥儿听到“考试”“放榜”等字眼,念了句《登科后》。
“就你最会说好话。”黛玉高兴的赏了鹦哥儿些吃的,好笑道,“不过哥哥他考的是乡试,可骑不了游光马,也看不到长安花。”
“姑娘,你跟只鸟儿说这些它又听不懂,不过是凑巧念了句应景的诗罢了。”
一旁描花样子的白鹭向来和黛玉的那只鹦鹉合不来。
“白鹭,笨蛋,白鹭,大笨蛋!”鹦哥儿边骂边扑扇着翅膀飞过去扇了白鹭一头灰,气得白鹭直瞪眼。
黛玉笑道:“早和你说了它是极聪明的,能听懂咱们说话,你何苦非要跟它置气呢。”
“我看它就是个大聪明!”
“大聪明”这个词是白鹭从陈颍那里学来的,鹦哥儿没听过,还以为白鹭是在夸他,高兴地叫着“多谢夸奖,彼此彼此。”
一时间黛玉笑的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儿。
白鹭忙放下手中的活儿上前去给黛玉捋着背顺气儿。
好一会儿黛玉才止住了笑意,拿帕子擦了眼角的泪花儿,打趣道:
“再不想你和鹦哥儿还是对冤家。”
“哈哈,冤家,冤家。”鹦鹉大笑着叫着冤家,让黛玉忍不住又笑起来。
“姑娘快别笑了,待会儿喘不上气儿就该难受了。”
黛玉方咬牙止住了笑意,转头看着窗外的繁华绿树,不知是问白鹭还是在问自己。
“哥哥他这次能考中举人吗?”
白鹭接话道:“姑娘你担心这个作甚,中不中的过几日消息也就送来了。再说了,以陈大爷的年纪,这次不中就当增长见识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
“不一样的。”黛玉脸上浮起一朵小红云,喃喃道,“哥哥肯定能中,我等着他来。”
白鹭并不知黛玉的心思,笑道:“姑娘你放心罢,陈大爷对你这么上心,之前县试考了一半就赶来看姑娘,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不懂,这次不一样。”
白鹭一头雾水:这又什么不一样的,姑娘是在说乡试和县试不一样?
“姑娘,老爷来看你了。”朱鹮快步进来,笑着向黛玉报信。
黛玉眼睛一亮,忙问道:“爹爹来了?现在到哪儿了?”
“已经在院外边不远了,马上就到了。”
黛玉忙起身出去迎接。
“爹爹。”
林如海呵呵笑道:“先进去罢,爹爹有事要和你说。”
待回到屋内,黛玉一脸期待的问道:“爹爹,可是哥哥那边有消息了,可中了没有?考了第几名?”
林如海脸上的笑意一僵,心里有些发酸,他还以为黛玉是因为他来了所以这么高兴呢,原来是期盼着他带来陈颍那小子的消息。
“也不知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就直想着他,连爹爹都比下去了。
乡试昨日才考完,我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现在就知道。”
黛玉笑着倒了被茶捧给林如海,“爹爹,那你说哥哥他这次能不能中举?”
林如海不知道自己和陈颍当初的对话被黛玉无意中听到了,只以为黛玉是在关心陈颍,却不知此时黛玉心里正无比紧张,又满是害羞。
“以颍儿的功底,考过乡试不在话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至少也是前三名。”
听完林如海的话,黛玉心中稍定,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玉儿,爹爹来是有事要和你说。”林如海放下茶杯开口道,“你外祖母又派人来接你进京了。”
“爹爹,玉儿不去。”
京中的外祖母家对黛玉而言只是一个听来的模糊概念,她本就不愿离了林如海去京里,听了陈颍对贾府的描述后,她更是避之不及,又如何愿意前去呢。
“玉儿,爹爹也不想送你远行,可你外祖母已经几番派人来接,爹爹都婉言推拒了。这次你外祖母又让人来接你,而且还是你表哥前来,爹爹若是再拒绝怕是要伤了两家的情分,唉。”林如海无奈地叹息道。
“爹爹,外祖母为何一定要接我进京,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黛玉素来聪慧,自然能够察觉到贾母数次要接她进京的不寻常。
林如海苦叹一声道:“纵是有什么,我们又怎好非议长辈,若是失了一个孝字,就无法于世间立足了。你且去罢,爹爹会安排妥善的,并不会让我的玉儿受委屈。”
黛玉红着眼眶道:“爹爹,玉儿怎能舍下爹爹一个人,玉儿不去京里,就陪着爹爹。”
“去罢,正好减去顾盼之忧,你去罢。”林如海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的痛苦流露。
黛玉忍住眼中的泪水,点了点头道:“爹爹,玉儿不在的时候,你要保重好身体,不要总是熬夜处理公文,等玉儿回来,要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爹爹。”
林如海道:“爹爹知道了,等颍儿来了之后,你便放心上京去罢,就算你外祖母家有些人不怀好意,颍儿也必能护住你的。”
黛玉惊讶道:“爹爹,哥哥他也要去吗?”
“颍儿这小子倒是个有心的,他担心你去京里受委屈,早就跟我说过了,让我在你外祖母要接你的时候尽量想办法拒绝,实在不得不送你去时,他也会跟着去京里护着你。”
虽然林如海心里酸酸的,但他也不会昧着良心说陈颍的坏话,陈颍对黛玉的好他都看在眼中,将黛玉托付给陈颍,他是放心的。
听到陈颍要相随进京照顾她,黛玉心里暖暖的,满满都是安全感和幸福感。
在林如海父女谈话之际,贾琏正盘算着好好在扬州顽个尽兴。贾母数次要接黛玉到府上的事他是知道的,最开始他只以为贾母是见林如海病的快不行了,想接了林如海的女儿去,到时候好借着黛玉的名义和林家族人争财产。可是后来林如海的身子好转了,贾母还要派人来扬州接人,他就想不明白了。
这次贾母派了他来接人,他本以为林如海依然会拒绝,所以想了好些说辞准备说服林如海,结果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他才刚提起老太太要接外孙女儿进京,林如海就直接同意了,还留他在扬州游玩,完全看不出林如海有不乐意的样子。
不过既然贾母交代的差事完成了,林如海又盛情留他在扬州顽上一个月再回京,那他自然是乐意至极。
“兴儿,昭儿,爷带你出去快活快活,好不容易来一趟扬州,怎么也得见识见识这有名的扬州瘦马。”贾琏大笑道。
小厮昭儿连忙劝道:“爷,走时奶奶交代过了,不许让爷去那种地方。”
“我是你主子还她是你主子,在家里她就整日提防这个,怀疑那个,我和谁说几句话她都能呷醋,如今来了扬州,离她十万八千里,我还能受她的辖制?”贾琏冷笑道,“你要是敢回去和她告密,我就撅了你的腿。”
警告了昭儿一番,贾琏带上他和兴儿出了盐运衙门,到外面寻地儿快活去了。林如海得知后又不打算管他,只派人盯着,防止他被人设套算计了,利用他来对付自己。
……
与此同时,陈颍在畅意居设宴,正和同窗们举盏共饮。
酒到半酣时,周鹏酒意上头醉醺醺地嚷嚷着要去探探徐云成的底。
“陈兄弟,你且等着,我这就去给你问问,看看那徐云成有没有答出最后那道题。”
陈颍按住他道:“多谢周兄好意,不过不用去了,我知道他肯定是答出来了的。”
“你去问过他了?”周鹏醉眼惺忪地瞅着陈颍问道。
“那倒没有。”陈颍笑道,“虽然我没去问过他,但是《论语·阳货第十七》当时是我和他一起读的,我能破题,他自然也不会答错的。”
周鹏大呼一声:“什么?你还跟他一块儿读过书?你们两个不是……”
其他同窗也纷纷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颍,当年陈颍来开封参加院试,被“云成公子”徐云成算计,然后陈颍反击打脸之事他们可是耳熟能详,陈颍怎么还会和徐云成一起读书。
陈颍笑道:“当年那件事主要错不在徐云成,而且他已经改过了,自那之后他便一直跟着祝老读书。我离开嵩山后,也去应天书院跟着祝老潜学了一年,经常跟他交流辩论。”
“原来陈兄你真跟着祝大人学习过啊,外面都传你在应天书院待了两年,但是一年前还你和我们一起在嵩山呢,是以我们都没信此话。
以陈兄的文采,再加上和祝大人的关系,此次头名想必是稳了。”
有个同学担心道:“不然,徐云成此人文采亦是不俗,更是在祝大人身边学习数年,很有有可能威胁到陈兄的头名?”
陈颍摆手道:“‘文无第一,胜在交流’,所谓头名不过是虚名罢了,何必非要去争个第一第二,来,大家共饮此杯。”
“陈兄好气度,我等不能及,来,咱们敬陈兄一杯。”
在座诸学子尽数举杯,齐呼:“饮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