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太上皇口中红肿渗血的牙龈时,陈颍心中有些惊异,这内里的症状和外表上的截然不同。
陈颍很快便联想到那夜看到破足道人裤管之下森森白骨的腿。
太上皇涣散无神的眼睛和充血溃烂的口腔都是慢性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偏偏外表上十分健康,红润有光泽。
陈颍猜测,很可能是癞头和尚不会解毒,或者是为太上皇解毒的代价太大了,所以他用这种障眼法蒙骗太上皇。
看上去逐渐恢复健康,实则毒性犹在。
若真如陈颍所想,那他对付癞头和尚就更有把握了。
没有露出异样,陈颍不在去看太上皇口中的情况,专心讲评书。
《水浒传》的内容太过敏感,《红楼梦》肯定也不能讲,陈颍选择了《西游记》。
并且讲的是“车迟国斗法”,不放过任何机会,给太上皇种下暗示。
“车迟国斗法”这一段与取经八十一难的其他妖怪不同,虎力,鹿力,羊力三个妖怪并没有馋唐僧的身子。
起因是三妖被车迟国国主尊为国师,道教大盛,打压佛教,甚至于和尚成为道士的奴隶。
师徒四人路经此地,见到受苦的和尚,这才出头与三妖对上,继而斗法。
一段“车迟国斗法”讲完,太上皇沉思良久,问道:
“陈颍小子,你说那三个妖怪,究竟是国师,还是妖道?”
陈颍笑道:“虽然三者为妖,但臣不认为他们是妖道。”
“哦,你这想法倒是有意思,可否详细说给朕听听?”
太上皇有些讶异,他原以为陈颍讲这段就是隐喻他身边的高僧,但陈颍的回答却出乎他的预料。
陈颍道:“微臣薄见,是国师还是妖邪,与出身无关,全在于他们做了些什么。”
太上皇点点头道:“你继续说。”
“虎力大仙三者,虽是山中野兽成精,但三者受道家教化,与寻常那些嗜血成性的妖不同。”
“三者进入凡人国度显现神异,被尊为国师,对于车迟国国主和百姓来说,他们三位就是国师,因为他们能让车迟国风调雨顺。”
“但对那些被打压、抓捕,沦为苦力的和尚来说,三者便是妖道、妖邪。”
太上皇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正邪取决于立场?”
陈颍点头道:“正是,若是他们凭借法术蛊惑国主,在车迟国作威作福,践踏凡人,那自然是妖邪。”
“但他们保佑车迟国风调雨顺,宣扬道家教义,教化百姓,这却不是邪。
至于欺压和尚确实过分,但那是教义之争,和心中正邪无关,若是和尚得势,一样会打压道教。”
太上皇陷入沉思,陈颍也不再多说,说这么多已经足够在太上皇心底种下一颗种子了,他没指望凭他一张嘴就能说服太上皇。
还是得拿出实证。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大缪,妖便是妖,又岂有妖不伤人的。只不过是有些妖更有灵智,懂得克制本性中的嗜血,蛊惑世人,以图更多。”
随着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自殿外走进来一和尚,慈眉善目,面阔耳大,身披宝光流转的大红袈裟,端的是一份高僧做派。
陈颍心底暗骂:还特喵的妖就是妖,你当自己是法海啊。
陈颍看向进来的和尚,一副你谁啊的表情。
太上皇的沉思被打断,见到来者,笑道:
“原来是大师来了,赐座。”
“大师,这位是……”
太上皇要给和尚介绍陈颍,却被和尚打断。
“陛下不必介绍了,这位小施主与我佛无缘。”
陈颍顿时不乐意了,拱手道:“陛下,臣心中不服,请允许臣和这位‘大师’辩上一辩。”
太上皇看向和尚,有些问询的意思。
和尚念了声佛号,笑道:“小施主年幼,倒是颇有气性,也罢,老衲便与你一辩。”
陈颍道:“‘大师’刚才说我言语大缪,又说妖便是妖,是妖就会伤人,可对?”
和尚微笑点头。
陈颍又道:“且不说这世间是否真的有妖,方才我评判的乃是书中之妖,至少在书中,那三妖并无残虐伤人之行。”
和尚风轻云淡地笑道:
“小施主此言有偏颇了,书中故事岂可当真。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与人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妖呢。”
“我从未见过妖,也不知道世间究竟有没有妖,便不和‘大师’辩这个了。”
“倒是‘大师’刚才的话很有意思,妖之于‘大师’,是异族,是恶,我理解的可对?”
和尚点头。
“敢问‘大师’可是我神州儿女?”
和尚眉头一皱,他感觉到了这话里的陷阱,若是他说不是,陈颍定然会有上面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难他。
一息思索,和尚回道:“老衲自然是神州赤县之人。”
陈颍又问:“草原异族侵我疆土,残我同胞,之于大师也是异族,是恶,可对?”
和尚再度点头,不过脸上再没了风轻云淡的笑容。
陈颍继续道:“佛、道有别,道士之于大师,也是异类,由此可见,大师若是如虎力大仙三者身尊高位,定然也会打压道士。”
“大师认为虎力三者是妖是邪,那大师与之一般的心性,大师又是什么呢?”
和尚眉头拧做一团,思索着如何辩回。
陈颍却不给他时间,追击道:
“大师说妖生性邪恶,这我不懂,不懂的事我不会妄言,但对于大师,我倒是有话要说,只怕大师不愿听。”
陈颍看向正看着两人辩难,陷入思索的太上皇。
太上皇道:“有话你说来便是,大师心胸宽广,自不会因你几句话介怀。”
“但若是你胡说一气,纵然大师不与你计较,朕可不会饶你。”
陈颍回道:“臣谨记。”
再看向和尚,陈颍问道:
“听闻大师是凭空出现在太上皇眼前的,不知传闻真伪?”
不等和尚回答,太上皇笑道:“此事是真的,当时朕还把大师当成刺客,因此才能看到大师被百余人围攻却丝毫未损的神仙手段。”
陈颍笑道:“不知大师可听过这样一句话,‘私闯民宅,捉拿送官,敢有反抗,死伤勿论’。”
“百姓民宅尚且如此,何况这九华宫,大师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