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阁的确规模庞大,但一直都维持公平公正的形象,搜罗消息也是从不藏着掖着,就连各家的阴私奇闻,听风阁都是明码标价的收购,想用操纵舆论,蛊惑民心来攻击陈颍,异想天开。
当然癞头和尚也没打算一开始就能将陈颍钉死,总归是要挣扎两下的。
很快,和尚便再次发难。
“你搜罗女子文墨,编成书籍大肆宣传,欲使女子与男子平等。违逆世俗纲常,必会置天下大乱,如此邪思异想,你又如何狡辩?”
听到这话,太上皇脸色一变,因为他也曾遇到一个提过让女子读书识字的人。
没错,那人便是现在的嵩阳书院院长,程恪字端行者。
程恪当年便是状元,更是刚过而立便做到了礼部右侍郎的高位,足见其才干和圣心。
但升任礼部右侍郎后的三年里,程恪不厌其烦地上疏,陈述科举的弊端,谏请隆康帝改良科举制度。
三年无果,最终心灰意冷辞官离去。程恪曾向隆康帝上表过女子读书的益处。
如今听到和尚所言,太上皇一下就想起来程恪,不免有些唏嘘、怅然。
听到和尚的责问,陈颍冷笑道:
“出家人不是最爱讲众生平等吗,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不一样了?女子和男子就不平等了?
敢问你拜的是哪家歪和尚?”
陈颍言辞如刀,字字戳在和尚的心窝上。
“施主莫要非议我佛,老衲身为出家人,在我眼中自然众生平等,但尔乃是俗世之人,自当遵守凡间规则。
然而你大肆鼓动女子读书,不修妇德,崩坏纲常。如此行迹,岂非妖邪耶?”
“才女自古有之,女子为何不能识文断墨?”
“世间女子识字的不在少数,你难道觉得她们都是崩坏纲常、不守妇道之人?”
和尚双手合掌,闭目念了一声佛号,然后厉声道:
“女子识字自然可以,但你以金银蛊惑女子拿出闺阁作品卖弄邀名,败坏风气,这是歪路,邪路。”
陈颍呵呵一笑,反驳道:
“当年便有前礼部右侍郎端行公提议女子读书之事。”
冲太上皇一拱手,陈颍继续道:
“陛下碍于你这等狭隘之人只得驳回。虽未批准,但也不曾因为提倡女子读书就责罚于端行公。”
“如今你以我赞同女子读书识字为由,污蔑我是妖邪,咱们让陛下评评理,是否认为女子该读书就是妖孽?”
和尚刚要呵责陈颍强词夺理,就太上皇冷声道:
“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女子读书之事。大师既然认为陈颍妖异,就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不要在说这些旁的。”
“是,贫僧听陛下的。”和尚恭敬躬身一礼,再转向陈颍,直勾勾地盯着。
“你自幼便聪慧远超常人,如今尚未满十五,便有许多别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传世佳作,你自问这正常吗?”
“你不但文采斐然,更是文武双全,在边关磨练数年的武将子弟不是你一合之敌,更于绝境之中救下二皇子,你自问这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惊才绝艳之人并非没有,但如你这般的,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陈颍瞬间便明白了和尚打的什么算盘,正常情况下,被这般质问,肯定会想起和尚以一敌百的奇异,并以此反驳。
然后和尚便会给陈颍冠上一个神仙转世、天命之人的名头,反行捧杀之法。
和尚可以奇异,因为他是出家人,而陈颍非但不是出家人,身后还有一个大家族,若是担上一个天命之人的名头,皇家绝对容不下陈颍。
哪怕陈颍现在立即出家也来不及。
不过既然看穿了对方的想法,陈颍自然不怕,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反驳道:
“骆宾王七岁作《咏鹅》,流传至今。
孙权九岁出使荆州,讨要父亲遗体。
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智取数城,拜为上卿。
岳飞长子岳云十二岁便能领军征战,二十一岁以百骑破百万雄师。”
“这些人那个不比我更惊才绝艳,按照你的说法,岂非他们也是妖孽,也会祸乱国家?”
“可事实是什么?他们非但不是妖邪祸患,反倒是英雄豪杰。”
“今日你仅凭我远比常人出色,便诬我为妖孽,我绝不屈服。”
“你只说我远超常人的才干,可知我自幼便习文练武,风雨无阻,日日不辍。”
“还有陛下,更是最好的例证。陛下年幼之时接承重担,终致国朝兴盛,邻国伏首,又有多少人能体会陛下背后付出的努力和辛劳?”
太上皇听闻此言,想起继位初期所受的磨难,以及变强路上受到的嫉恨非议,一时间与陈颍感同身受,竟红了眼眶。
和尚见太上皇如此,忙加料道:
“简直是强词夺理,你举证之人,哪个如你一般文武双全,还谋略过人?”
“就是不说这些,单是你这具身体,便远异于常人,目可察微,夜能视物,耳力亦是极佳……”
不等和尚说完,陈颍便冷笑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拿不出证据,便将这种无法验证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你还能更无耻一些吗?”
和尚也是被陈颍的无耻气笑了,明明在风月宝鉴的磨炼下变得五感远超常人,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反过来质问于他。
“你要证据,那我便给你证据。”
说完和尚向太上皇躬身道:“陛下,请传乌灯上殿作证。”
在和尚说出乌灯这个名字时,陈颍的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的苍白,然后有些惶恐,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见到陈颍乱了阵脚,癞头和尚可谓是大出一口恶气,得意的嘴角上扬。
“怎么可能,肯定是假的,乌灯和尚明明已经……,你……,怎么可能……”
陈颍惊的都语无伦次了,这让和尚更是得意,向太上皇说道:
“陛下,这乌灯是一个精通骗术的假僧人,会许多看起来堪称神迹的骗术。”
“在苏州行骗时遇上陈颍,被其一一揭穿骗局,锒铛入狱。”
“比那些堪称神仙手段的骗术更奇异的是,陈颍仅凭一双肉眼,便接连看破乌灯的骗术关键所在,这双眼睛,比之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怕是也不差了。”
看到陈颍的反应,太上皇已经相信了和尚的话。
再看向陈颍时,有失望,有惋惜,还有嫉妒和贪婪。
很快,一个灰衣灰裤,脚上套着镣铐的光头被带进来跪在殿中。
“乌灯,当着陛下的面,你如实说来,陈颍当日究竟是如何识破你的骗术的?”
而就在这时,陈颍突然指着跪在地上的乌灯和尚惊呼大叫。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不是死了吗?我明明是亲眼看见你死掉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假的,对,肯定是假的。”
乌灯和尚见到陈颍这幅样子,脸上露出怨毒和畅快。
“哈哈哈,你怕了是吗?”
“没错,我的确是死了一次,是你亲自下的命令。但是我命不该绝,仙师施展大法术,让我起死回生,来寻你报仇。”
乌灯癫狂的笑着我,面部都有些狰狞扭曲,怨毒和痛快同时出现在他脸上,显得极其诡异。
“哈哈哈哈,有仙师在,今日你必死无疑。”
等乌灯说完,陈颍低头露出一抹不可见的笑容。
随即抬头,目光灼热地看向和尚。
“不想大师竟有这等神鬼莫测之仙术,能让死者复生。”
说着陈颍弯了背脊,松垮了肩,露出挫败、无力的颓丧。
“大师这等神仙人物要取我性命,我又如何能够抗衡!”
“我不愿做那螳臂当车之人,这条命我愿意主动交给大师。
但在死前,我想再见已故先母一面,还请大师慈悲,满足我这个遗愿?”
就算太上皇刚才还未理清楚乌灯话中的关键信息,现在也被陈颍这番声情并茂的话给点醒了。
起死回生,起死回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