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申时二刻,贾母刚刚用过饭,就有一仆妇匆匆进来。
“慌慌张张的,什么事?”
仆妇忙叩头大拜,“回老太太,林管家说,老爷让他去找上好木料的事,有眉目了,只是他不敢做主。”
这林管家也就是林之孝,算是贾府管事里面比较中立正派的,人很机灵又没犯过什么错事,赖家被发去黑辽之后,林之孝便成了荣国府大管家。
贾母奇道:“既然已经寻到了,出钱买下便是,有何不敢做主的?”
“林管家说,他,找到的人是,是琏二爷,琏二爷正和薛家大爷在卖木料,求购的人很多,林管家说一定要赶快告诉您,不然,不然就卖完了。”
啪。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王夫人正一脸难以置信地伸着手,很显然盘子就是从她手里滑落的。
“老太太,眼见着过完年元春就要省亲,府里正为木料的事犯愁,他居然卖给外人也不顾府里,他眼里还有贾家吗?”王夫人从愣神中反应过来,立马指责道。
贾母这次也是真的动怒了,贾琏屡屡不顾大局,不为贾家利益着想,简直枉为贾家儿郎。
“来人,去看看他们两个回来没有,叫他们来见我。”
于是,贾琏一回府就被带去了荣庆堂,倒是薛家那边,去叫薛蟠的人,正好赶上薛姨妈晕倒的时候,薛家一片慌乱,根本没机会开口。
一进荣庆堂,贾琏便感受到有三道饱含怒气的目光正盯着他,抬起头一看,不但老太太,自家老爷太太,二叔和那个毒妇在,东府的珍大哥也在。
那三道目光分别来自老太太,贾政和王夫人,尤其以王夫人的眼神最为狠恶。
“孙儿给老太太请安。”贾琏跪下拜道,“给老爷太太请安。”
然后站起身,敷衍地向贾政微微躬身,口中道了声:“二叔安。”
至于王夫人,贾琏只进来时撇了她一眼,之后再未正眼看她。
王夫人悄然给贾政使了个眼色,贾政抬手佯装咳嗽了两声,板着脸道:
“琏儿,我们听说你正跟蟠儿合伙做木料生意,可有此事?”
“二叔的消息够灵敏啊,我们今天也是刚刚开业,略有起色。”贾琏回道。
“如今府上还短缺不少木料,你既然有,合该先给家中,怎地卖给外人呢?”贾政说的理直气壮,或许在他的思维里,贾琏双手将木料奉给他才是应该的。
“贾存周,你做什么白日梦,我儿子的生意,凭什么就合该拿给你?”贾赦一拍桌子怒道。
“大哥,我何曾说是给我,我是让琏儿将木料先给家中修建省亲别院,如今省亲才是咱们家的头等大事。”贾政道。
贾母坐在炕上,冷眼看着双方争吵,一语不发,身下是温暖的炕,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贾珍连忙当和事佬:“对对对,眼下省亲是咱们整个贾家最重要的事,一切都以省亲为先。”
“琏兄弟,既然你手中有货,怎么也该想到家里也在修省亲别院才是,你也是贾家的一份子。”
贾琏冷笑道:“我也是贾家的一份子?”
贾珍笑道:“当然啦,你还是荣国子世子,贾家的荣辱与你息息相关,如今府上遇上了难事,你也该出份力才是。”
“我是世子啊,还是‘柿子’啊?你们还真拿我当‘软柿子’可以随意揉捏是吗?”贾琏指着自己讽刺道。
“不是,琏兄弟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贾琏冷笑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好,那我就说清楚一点。”
“既然珍大哥哥你说我是贾家的一份子,那我们一家被人欺压暗害时,你这个族长怎么没想起来我是贾家的一份子?”
“现在府上遇上了难事,就合该我出力,那我遇上难事求你们做主的时候,怎么就没人出力呢。”
贾琏这是字字血泪,悲声控诉。本来陈颍是建议他面对贾母这些长辈的时候,直接搬出大皇子的,但有一股怨气已经憋在贾琏心里很久了,他不吐不快。
贾母气的身子都在发颤,厉声喝道:“什么混账话,难道要为了你一人,闹得整个贾家鸡犬不宁,四分五裂吗?”
贾母开了口,贾琏只得闭上口,狠狠地咬着牙,眼泪无声滑落。
贾母叹了一声,语气放缓,劝道:
“没人当你是软柿子,但你得顾全大局,若是省亲时间到了,咱们连接驾的地方都没准备好,那就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你也是贾家人,能躲得了吗?”
贾琏忍着怒气,带着哭腔哑声道:
“想要木材是吗?我有!”
“但是我凭什么拿出来,想要可以,拿银子来买。”
贾母顿时被气得面色铁青,急促地喘着气。
贾珍忙劝道:“琏兄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哥哥岂能让你吃亏?”
“只是府上刚换了欠银,现在又修园子,确实有些困难,你也体谅一下,哥哥保证不让你赔本。”
“不让你赔本”,这是多么体贴的哥哥啊,至少还给一个成本价。
贾琏嘴角露出冷笑,却是那么多苦涩。
“珍大哥,实话跟你说罢,这生意我做不了主,想要木材,就得照价来买,别人出多少,你们也一样。”
众人一愣,做不了主?难道这是薛蟠做的生意?不应该啊。
莫不是陈颍?
正在众人猜测时,贾琏拔高声音喊道:
“这是大皇子的生意,你们多厉害,敢来占大皇子的便宜。”
这一下,众人更是愣住了,除了事先就知道贾赦,满屋没有一个人相信,都认为贾琏是在瞎扯吓唬他们。
“你这孽障,大皇子你也敢胡乱编排,跪下!”贾母慌忙喝道。
经商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贾家承爵的世子口出无状,非议大皇子,这要是传到宫里,那就是招祸。
“我说,这是大皇子的生意!”贾琏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持在掌中,铿锵有力地复述了一遍。
身为顶流权贵,代表贵人身份的物品自然是认得的,一见贾琏手中的玉牌,贾母连忙拽着鸳鸯的胳膊起身,要大礼参拜。
见到这一幕,贾琏心中痛快之余,更是冷笑。陈兄弟说得对,贾家已经“老了”,只剩下这些“表面文章”。
虽然手里拿着倚仗,但贾琏自然不会蠢到真的让贾母跪他,连忙收起来玉牌,上前拦住了贾母。
“老太太,你要顾全大局我不怪你,但我做不到,你别怪我。”
“孙儿告退。”
说完,贾琏转身就走,贾珍连忙叫住他。
“琏兄弟,你,你怎么跟大皇子一起做生意的?能不能在大皇子面前说说,给我们优惠已写完?”
贾琏回身道:“不瞒珍大哥哥,这些货是陈兄弟的,跟大皇子合作的是他,只是他仗义提携我,让我也参与其中。”
“我在大皇子面前没有情分,这个忙我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