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该撕了云丫头的嘴,什么菩萨罗汉的炉子,与我有甚干系?”
黛玉粉面含威瞪着湘云,作势扑打,贾母居中拦着,却也乐得缓不过气儿。
湘云笑的捂住肚子“哎哟”不止,语不连句地调侃道:
“那炉……炉子,哪个不知……是颍哥哥,颍哥哥献出来……救灾的……,既是林……林姐夫的炉子……又怎会和……林姐姐你……没关系……哈……”
湘云的疯劲儿上来,说话没了个顾忌,一声“林姐夫”直教黛玉红透了耳根,贾母连忙打起圆场,嗔怪湘云口没遮拦,让她给黛玉道恼。
听到这儿,刘姥姥哪里还能不明白,那救了她一村人的蜂窝煤和炉子,与眼前这个仙女一般的人儿大有干系。
刘姥姥腾地起身,就要跪地给黛玉磕头,惊得黛玉也顾不上与湘云置气,忙呼道:
“使不得!快拦着!”
紫鹃闻声连忙上去把刘姥姥拽住,不让她叩头,只是她一介柔弱女婢,论气力如何比得过常年做农活的刘姥姥,好在香菱也连忙上前帮忙,两人这才费力将刘姥姥拽了起来。
贾母道:“老亲家,你这是做甚?她这小儿家的,如何受的起你这般大礼,岂不是要折了她的寿?”
刘姥姥忙又自打嘴巴,“怪我怪我,这一激动,倒忘了这等忌讳,该打该打。”
一番插科打诨,将方才一场小闹剧掖了过去,又说起家常来,正说着,贾母命人准备午膳,又因适才听刘姥姥说话得趣儿,便邀刘姥姥一同吃饭。
刘姥姥怕自己吃相不雅,惹了贾母等人不快,坚持拒绝,贾母只得让王熙凤妥善安排,带着刘姥姥去吃饭.
“老寿星,我们乡下也没什么好物儿,一些时鲜的菜,当下的瓜果倒还有些野意儿,老寿星要是想尝个鲜,我倒是带了些来,让人做出来,您跟哥儿姐儿们吃个意趣儿也好。”
临去时,刘姥姥陪着笑推荐道,正如她所说,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些新鲜的瓜果蔬菜了,而且以此感谢贾母倒也算得上投其所好了。
贾母笑呵呵道:“好好好,我正馋这一口呢,可巧老亲家就给送来了。”
说着贾母也投桃报李,吩咐王熙凤将她特享的几道软烂的菜肴给刘姥姥做一份,并叮嘱吃了饭一定再带着刘姥姥来陪她说话。
吃了饭后,王熙凤忙让老婆子带着刘姥姥祖孙两个去洗了澡,又挑了两件随常的衣裳叫给刘姥姥换上。
王熙凤也不傻,看得出来刘姥姥很能讨贾母欢心,还有黛玉对刘姥姥的态度也有些不同寻常,那她便做个顺水人情,卖个好与刘姥姥,稳赚不赔。
王熙凤带着刘姥姥回到荣庆堂时,贾母等人还未用罢,王熙凤便安排刘姥姥先在外边儿坐着,她进去服侍贾母用饭,顺便问个话儿。
“老祖宗,太太,我吃好了,出去消消食。”
贾宝玉自听了刘姥姥说的雪下抽柴的故事后,便一直惦记着那个“极标致的小姑娘儿”,整顿饭都神不守舍的,这会儿见凤姐儿回来,便知刘姥姥定也来了,匆匆告了声就往外跑。
湘云抬手想叫住贾宝玉,她正准备用过饭后和大家商议一下诗会的事儿。
黛玉浅笑拦下湘云,取笑道:
“莫不是云丫头你也想去顽那劳什子‘雪下抽柴’?”
湘云气鼓鼓道:“我叫他是说作诗的事,哪个要去抽柴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乐。
贾宝玉急急忙忙跑到外边,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儿是谁。
刘姥姥原就是没话编话逗贾母高兴,只得继续编了告诉贾宝玉。
“那原是我们庄子北沿儿,一个小祠堂儿,供的不是神佛,是当先有个什么老爷……”
刘姥姥顿住去想名姓,贾宝玉催道:“不拘什么名姓,也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
刘姥姥便编出一套故事来,说那家老爷独有一个女儿,爱的如宝似玉,可惜长到十七岁一病死了,那老爷太太爱女,便建了祠堂,给女儿塑了泥像儿,供着香火。
如今日久年深,老爷太太都没了,祠堂也断了香火,那泥胎儿就成了精。
贾宝玉一听,忙道:“不是成精,规矩这样人是不死的!”
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听来,抑或是从哪处杂书中看来的,刘姥姥不懂,但她本就是编的,自然顺着贾宝玉的意思说。
“阿弥陀佛!原是这么着!我才说抽柴火的,就是她了,我们村上的人商量着要拿榔头砸了那祠堂儿呢。”
贾宝玉急道:“快被如此,要是平了庙,罪过不小!”
“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就是合家大小也都好善喜舍,我明日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银子,把庙修盖,再重塑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好不好?”
刘姥姥自然满口应着,贾宝玉又问地名庄名,刘姥姥顺口诌了出来,贾宝玉信以为真,别了刘姥姥,唤来茗烟,将事说与茗烟,着他前去踏看。
茗烟听完,贱兮兮笑道:“我的爷啊,你莫不是看那《聊斋》、《白蛇》入了迷,也要学那书里的宁采臣和许大官人,来一段旷世奇恋?”
贾宝玉红着脸连连挥手,啐道:“去去去,偏就你的话最多,让你做事你便快些去,少不了你的赏钱。”
茗烟装作委屈道:“上次爷让小的买那些偏门儿的书,小的险些让老爷拿住打个半死。”
“老爷如今又不在家,你怕甚?”贾宝玉没好气道,又掏出一把钱塞给茗烟,催他快去打听。
……
另一边,湘云说起诗会,探春便问黛玉,“林姐姐,今儿个怎不见颍哥哥,莫不是看不上我这小打小闹的诗会?”
黛玉笑道:“他倒是巴不得来呢,只是皇上又把他叫去宫里,捣鼓那些火器。”
王熙凤促狭道:“哟,这火器我也见过,是那些洋人的顽意儿,叫什么火枪,又短又弯的,一看就不中用。”
几个姑娘们哪里听得懂王熙凤这等荤话,贾母瞪了王熙凤一眼,也不好解释,只口不言。
薛宝钗意味深长地看了王熙凤一眼,开口道:
“凤姐姐这话可错了,火枪可不是洋人的顽意儿。”
王熙凤咦道:“不是洋人的,难不成还是咱们的?”
探春几个都看向宝钗,等她答复,这等冷门知识她们可不通。
宝钗轻轻一笑,解释道:“倒也不错,这火枪原是宋朝时一个叫陈规的造出来的,后来被洋人学了去,世人竟大多以为是洋人的东西。”
王熙凤拍掌大呼称奇,“竟还是陈兄弟的本家,怪道皇帝老子要找陈兄弟去造火枪呢。”
王熙凤这番话,自是又逗得众人大笑,一个个或捂着肚子,或拭着眼角,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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