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剑圣主承认失败,这场横亘在天穹之上、将整个剑门圣地上下数十万门徒弟子都吓得不轻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
天演圣主,也终于是松了口气。
尽管经历了惨烈的战斗,尽管煌天圣主精疲力竭昏死过去,但终究,还是赢了。
不过,哪怕胜负已分,也不容丝毫大意。
他伸出手,对着前方的剑圣主。
五指之间,一道道苍蓝色的阵纹仿若所锁链一般延伸而出,环绕着重伤的剑圣主。
“哪怕你身受重伤,但毕竟也是一位圣主,还是圣主中相当强大的类型,吾可不得不准备充足啊。”
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喃喃开口。
而那个阵纹锁链也在那一瞬间涌入剑圣主的肌肤,血肉和骨骼,将他所有的仙力与力量尽数封锁,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
封印禁制!
“虽然吾不擅长战斗,但唯独在这些旁门左道上颇有天赋……如果没有登临仙境的话,吾大概会在哪个圣地看守天牢;嗯……也有可能收钱帮人越狱也说不一定?”
天演圣主说着完全不着边际的混账话,一边将剑圣主完全封印起来。
然后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在一切结束之前,就委屈你了,剑无双。”
对于他的行为,后者倒是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甚至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不斩杀吾么?吾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阻止你们。”
“可你不也数次给了我们机会吗?”天演圣主摇了摇头,摆手道:“更何况,你的生死吾也决定不了——这吾等几人中,煌天说了不算,吾说了也不算。”
剑圣主眉头一皱,“江南?”
天演圣主点头:“如此看来,你也早就注意到他了,也对,毕竟他是能战胜煌天那疯丫头的存在,若是你没有丝毫关注,那才是怪事儿。”
剑圣主没有回答,只是摇头:“天演,你战胜了吾,却并不代表说你们胜了——你们,今晚终究是要留下来的,哪怕你在这战界中斩杀了吾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天演圣主一愣,眼睛一眯:“因为……魇梦圣主?”
“她很强大。”
剑圣主垂下眼帘:
“倘若醉天仙没能拦住你们的话,吾负责对付你们,而她负责对付江南——这是一开始的决定。哪怕你与煌天战胜了吾,魇梦也会在解决完了你的友人以后,阻止你与煌天。”
“——你们,没有胜算的。”
天演圣主若有所思:“你觉得那位魇梦圣主能战胜江南?”
“自然。”剑圣主笃定点头:“她并非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强大,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和你一样精通旁门,防不胜防——在吾与她有数的几次切磋当中,每一次都是折磨,每一次都是痛苦,并且,吾……从未胜过。”
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一般,哪怕剑圣主冷硬如铁,目中也不由浮现一缕厌恶之色。
“那当真是……让人头疼啊。”天演圣主感叹了一声。
但尽管如此,剑圣主也能很容易地看出来,天演圣主并没有什么担忧。
只是象征性地敷衍了他一句而已。
他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你的友人会去的胜利吗?”
“友人?”
天演圣主挠了挠头,“剑无双,你口中的‘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嗯……大概他不会否认这样的说法吧?但吾从未将他当做‘友人’。”
在剑圣主愕然的目光中,天演圣主叹了口气:“在吾看来,所谓的友人,一定是不相上下而且且并驾齐驱的。就如同凡俗的红尘里,农户与农户、书生与书生、商人与商人——唯独在某一方面,双方都达到某个最低的限度后,方可称之为友。”
“但皇帝与乞丐,无论如何都做不成友人的——哪怕那位皇帝真心希望如此,乞丐也会在言谈举止中处处掣肘,谨小慎微。”
剑圣主听懂了,他仿若鄙视一般看向天演圣主:“所以,你的意思是,作为仙境的你与他相比就如同那皇帝与乞丐?作为圣主,你竟如此自视甚低?”
“自视甚低?”
天演圣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倘若说吾与他之间相当于皇帝与乞丐的话,那恐怕是吾自视甚高了吧?毕竟哪怕有身份与地位上的差距,乞丐也好,皇帝也罢,本质上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
“但吾与那位之间,并不只是那样的差距——那是位格与本源上,完全迥异的、无法逾越的天渊。”
“在吾经历了那一场仿若虚幻桃源一般的星空夜宴后,吾对此无比笃定——那是怪物,那是妖孽,那是救世或灭世之人,那是……神明。”
说话之间,天演圣主仿佛回想起了天演域的诅咒崩塌的那一晚,在另一个完全迥异的世界中的所见所闻。
——那些无比接近“王”的存在的、称江南为那方星空主人的女孩子。
就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剑圣主不知晓什么星空之宴,但他对天演圣主却充满了失望,“你还真是……不可理喻的卑微。”
天演圣主摇了摇头,没理会他,只是恳切而真沉地露出怜悯的神色。
“剑无双,或许是在某个夜晚,当你与魇梦商讨对策时,你选择的是对战吾与煌天——不得不说,这恐怕是你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而魇梦圣主……吾真诚地希望她,在今夜以后,仍能平静且快乐。”
“你……疯了。”剑圣主摇头。
他不理解天演圣主的自信和卑微究竟从哪里来。
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与江南交锋来的情况来看的话,并没有到那样恐怖的程度。
“吾曾与他交手,就在你们踏入剑门圣地的那一刻——剑意的争锋。”
剑圣主摇头:“虽然在剑道之上,他强过吾,但吾能感受到,那绝不是你所说的什么不可跨越的天渊。而这等程度,远远无法对抗魇梦。”
“剑道。”天演圣主仿佛也失去了耐心:“吾与你谈论之间,何时提到了‘剑道’这样的东西?”
那一瞬间,剑圣主愣住,不明所以。
“罢了,你且看吧。”
天演圣主站起身来,挥动双手,“看一看魇梦,究竟是如何败的。”
“——然后,我们再谈一谈,你究竟为什么要阻止吾等前往天王峰,以及……你们背后的人是谁。”
话音落下,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战界的天地,以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迸发出细密的裂缝!
坍塌!
对此,剑圣主并感到有什么意外——毕竟这战界乃是煌天圣主的演化世界,当她不省人事时就应该崩溃了。如今只是天演圣主顺手接过控制权,一直维持而已。
而如今他败了,战界自然再没有存在的理由。
随着这无垠的漆黑世界的崩塌,剑圣主背后的十八尊仙境残影也烟消云散。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柔和的星光,洒落下来。
天演圣主从战界的碎片里捞出昏睡的煌天圣主,与剑圣主一同显露在剑宫的天地之上。
那一刻,无数道目光随之看过来。
剑门圣地上下无数弟子门徒,长老执事,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当剑圣主的身躯从黑暗中显现的时候,无数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输赢,至少自家圣主还安然无恙!
“冕下!”
“冕下!”
“……”
如同潮水一般呼喝声在大地上响起,仿若狂涌的浪潮一般回荡在夜空!
剑圣主轻轻一抬手,刹那之间,整个剑宫便陷入极致的寂静。无数弟子门徒仰望着他,就如仰望神明。
见这一幕,哪怕是天演圣主都不得不头皮发麻——这是何等虔诚的崇敬与信仰?
一般圣地,可没这般可怕的凝聚力。
但同时,他想到推演的结果和剑圣主不顾一切地阻止他们前往天王峰,不由又是一叹,“剑无双啊,你真的对得起这些信任你的小家伙们吗?”
剑圣主转过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但还不等他开口,地上的动静就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低下头去。
他们看到的是,那巍峨的大殿中,江南与魇梦圣主正对峙着。
同一时间,在战界崩溃的时候。
江南和魇梦圣主第一时间发现了天上的异变。
当天演圣主与剑圣主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对方。
“看来,那边已经不需要我帮助了啊。”江南感慨,喃喃道。
——实际上,在见识到剑圣主的强大以后,他是不认为天演圣主与煌天圣主有什么太大的胜算的。
或者说,双方能够战平,就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否则,他也不会决定出手了。
而魇梦圣主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天上一战的胜负——那些弟子门徒看不出胜负端倪情有可原,但同样作为仙境存在的她,不可能察觉不到剑圣主身上的伤势和他背负的禁制。
——输的,是剑圣主。
“似乎地上这一场,也不需要继续了。”江南看了一眼魇梦圣主,“你也能看到吧?剑圣主已经输了,你,拦不住我们。”
“那又如何?”出乎意料的是,魇梦圣主并没有任何恼怒或惊骇的情绪,仍勾起嘴角,笑地无比妖媚:“——本宫会击垮你,再击垮天演与那个疯丫头。”
当话音落下之际,煌煌神威以她为中心,爆发!
混杂庞大的仙力,席卷整个剑宫!
那一刻,剑汣眼疾手快,手一挥卷起诸多沉睡的门徒弟子以及侍者舞女还有楚氏夫妇等人,遁上高天!
将诺大的战场留给江南与梦魇圣主二人。
刹那之间,恐怖的风暴肆虐整个大殿,墙壁、地板、天柱……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迸发出蛛网般可怖的裂纹!碎石与瓦砾横飞,珍馐与琼浆乱舞,大地颤抖,天穹动摇!
而江南那孱弱无比的凡人身躯,也自然而然在这一刻被碾碎成最微小的尘埃。
只剩虚幻的神念投影,暴露在仙境的可怕威压之下。
魇梦圣主皱起眉头。
一开始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江南的时候,无论是她还是剑圣主,都能无比清晰地看出江南凡人的身躯。
那个时候,他们自顾自地以为,江南只是以某种神异的法门隐藏了气息。
但现在,魇梦圣主明悟过来。
——并非如此。
“这只是你的一道分身?”
仿佛被轻视了那样,魇梦圣主一双美眸眯起,尽管依旧妖娆美艳,但却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儿,“你要用一道凡人之躯的分身,来对抗本宫?”
刹那之间,无尽的紫意以她为中心疯狂向天地之间扩散,铺天盖地!
江南入目所及,天穹,大地,星辰,日月……尽皆被诡异的紫意所覆盖。
梦魇圣主的演化世界,展开了。
——正如她所言那样,她不会有丝毫留手,要彻底击溃江南!
与此同时,她的身躯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掩盖窈窕身躯的衣衫轻轻滑落,露出其中柔嫩而美艳的身躯,只可惜旖旎的春光还未真正显露,紫黑色的洪流便挣脱了那副皮囊,降临在江南眼前。
魇梦圣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紫黑色的“存在”,像是光,又像是液体,更像是迷雾,笼罩在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自那不可名状的诡异姿态中,有妖异而迷蒙的声音回荡,“藏头露尾的小家伙,真正的你在何处?”
江南望着眼前的一幕,啧啧赞叹,笑道:“天演曾说圣主擅长神魂灵魄之道。”
他的神念投影张开手,作出一副毫不抵抗的姿态,“那便请圣主施展伟伟力找找看——真正的我,究竟在何处。”
“有趣。”梦魇圣主的声音响起来,但却变得冰冷而危险,仿若许下誓言那样:本宫会找到你,然后……让你铭记此生也无法忘记的恐怖梦魇!”
声音落下。
那一瞬间,茫茫的紫雾将江南完全笼罩。
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神念投影逆流而上,奔流向那最深处的本源。
于是,江南笑了。
看来,今日不必再借用正体的道行了。
——有人会自己去找到他,跨越茫茫无尽的岁月长河,去找寻那天山之顶的正体,去找寻那世间无敌的两道之王。
“圣主啊,让人此生也无法忘记的恐怖梦魇不是你。”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