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答案。
明明很多线索纷至而来,一层又一层地叠在一起化作一条通往真相的路。
江南沿着路一步步走来,就要看清那最后的真相的时候,却仿佛始终隔着一层化不开的迷雾,无法窥探到真正的真相。
眉头紧锁。
诺大的珍宝阁顶,江南盘膝而坐,沉默不言。
良久以后,东娴的声音终于在他耳边响起,“呐,江南,你还在担忧吗?”
“有一点。”他并未隐瞒。
“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害我们——你说的那个人。”东娴仿佛挠了挠头,缓缓开口:“虽然不知为何,但我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我也是。”江南叹了口气,“但我并不是在担心这个。”
东娴愣住:“那为什么……”
“不知道。”江南摇头:“我只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如果猜不透那个叼毛究竟在想什么的话,可能会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东娴眉头一皱,她听不懂。
江南也不再多说,将纷繁思绪搁置下去。
既然想不通,要么是线索不够,要么就是时候未到。
很多东西,强求不得。
同一时间。
或者说,在两个完全隔绝的不同的纬度谈论时间这个东西,其实没有必要。
总而言之,在一片任何事物都完全不存在的茫茫虚无中……孤寂,亘古,荒凉,是一切的代名词。
但就在这无尽的荒芜里,却有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不存在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虚无仿佛夜纱,披在他们身上,使气息隐蔽,面容不显。
但尽管如此,从身姿上看,可以看到这应当是一男一女。
沉默中,前方的男子仿佛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轻声开口:“你回来了。”
话音落下,后面的女子身影仿佛愣了一愣,才微微一昂首,轻哼了一声,没回答。
前方男子似苦笑一声,“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身后女子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倒是那个名为仙土的世界,繁花锦簇,热闹纷繁,可比这昏天黑地的荒凉地方有趣多了。”
男子莞尔一笑:“所以你本可以不必回来的。”
女子几乎脱口而出“那里没有你”,但话到嘴边,化作一缕红霞攀上双颊,羞怒皆有,最后伸出纤纤玉足,重重踹在男子后腰上。
男子也不怒,转过头来,那模糊不清的脸上,唯有平静地双眸显露出深深的愧疚之色。
“这些年,苦了你了。”他轻轻摇头:“那个世界,我已经无法踏入了,但有些东西,是必须要交给他的。一切……还多亏了你啊!”
女子一愣,难得看见男人这幅认真模样,她皱了皱眉,有些好奇问道:“他究竟是谁?你又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谁?”男子仿佛重复,又仿佛在询问自己,开口道:“他啊,是我的一朵相似的花。至于我想干什么,只不过……意难平罢了。”
女子眉头一皱,她仍是听不太懂。
“罢了,反正妾身也不懂你的想法。”她摇了摇头,不再追问,然后仿佛若有若无地提及,“对了,你说的那个人,似乎认识……她。”
男子明知故问:“谁?”
女子瞪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还能是谁,不就是妾身这幅模样真正的主人么?”
“你说怀苏?”男子仿佛恍然大悟,露出一抹怀念之色:“他认识怀苏,太正常不过了——但那个怀苏,并非你我所说的怀苏,只不过也是一朵相似的花罢了。”
女子仍是不明其意。
男子也不再多解释,只是摇头道:“而且,并没有什么这幅模样真正的主人,怀苏是怀苏,你是你,你们谁都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正体。”
“可是妾身知晓,你忘不掉她。”女子神色一黯,摇头道。
“对。”男子并没有否认,“但你离开的日子,我更也忘不掉你。”
话音落下,女人直接愣住。
但还未待她反应过来,男人便继续向前走去,“跟我来。”
女子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去哪里?”
但话一问出来,她就后悔了。
——这茫茫之间一片虚无,还能去哪里呢?
或者说,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男子一反常态地并没有反驳她,而是认真道:“你不是曾说,那个世界更热闹么?”
“我也想让这里,热闹起来。”
“我们去……开天。”
话音落下,他双手高举,自言自语道:“能送到的,都已送到了;能帮手的,都已帮手了;剩下的便只有看他的造化了——是如曾经的我一般蹉跎岁月,眼看着一切逝去;还是超越世界,逆转未来,都再与我无关了。”
话音落下,茫茫之光从他身上垂落,仿佛晨曦一般驱散黑暗的虚无,普照世间!
在这光芒之下,从无到有,一切的一切,有了“存在”的概念。
从无法以肉眼可见的世界的框架开始,从无法被触摸的本源规则开始,这一片虚无中,有了生机。
“人总不能永远拘泥于过往。”
“要向前看。”
男子轻声叹息,似在低语,似在告别。
随着话语,整个世界的规则,构筑完毕。
然后,在茫茫的虚无中,莽荒的星辰隐现,尘埃落定,三界五行,随之而立。
他一挥手,洒落漫天星光;他一拂袖,狂风皱起!
吹散虚无,吹来岁月,吹来天地万物!
于是,无比光怪陆离的一幕,在这浩渺而荒无人烟之处盛开。
就像花朵,缓缓绽放!
二人之下,时光仿佛被加速了无数倍那样。
蛮荒的星辰上,无比微小的生物从土石之间,从汪洋之中诞生,演化,变迁,沧海桑田!
紧接着,草木,虫豸,小兽,妖魔,人类……整个世界仿佛被加速了一般,一幕幕走马灯似的画面一一略过。
第一枚火种,第一缕灵气,第一位修行者……世界,磅礴发展!
从无到有,仅是一瞬之间!
天地落成!
正如那男子所说。
——开天!
同时,星光焕发,照亮了二人的身影。
倘若江南在此,他定能一眼认出,这女子正是与上元的怀苏公主一般无二的天香阁主。
而那男子……是他。
“妾身去了仙土,才知道人都有名字。”
天香阁主望着突然存在的天,突然诞生的地,突然繁荣的众生,又看向面前的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
男子微微一笑,望向广袤的宇宙星辰,轻声开口。
“很久以前,我叫江南。”
仙土,天王群峰。
某一座无比庞大的山岳之下,几道人影矗立。
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抬头望向那云雾弥漫之中的山岳,沉默不语。
突然之间,其中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眉头一挑,望向珍宝阁的方向:“暗冥那个家伙的气息,消失了。”
众人听罢,并无意外,只是轻轻点头,似乎理应如此。
“江南阁下出手,这是注定的结局。”剑圣主垂下眼帘。
“嗯,吾所想的是,即便如此——即便暗冥圣主大闹天王峰,即便堂堂一位圣主突然陨落,那主峰上的两位都毫无反应。”
天演圣主眯起双眼,意味莫名:“看起来,他们两位,当真分身乏术啊!”
“那不正好吗?”
哪怕是同一阵营,万衍圣主似乎和天演圣主也完全搭不到一块儿,道:“否则吾等这些‘乱臣贼子’岂不是一点儿胜算都无了?”
天演圣主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旁的魇梦圣主倒是打了个圆场,摆手道:“妾身有所感,这峰顶似乎有两位仙境?”
“除了圣钧剑主以外,另一位似乎是……坎道的华仙?”天演圣主眉头一皱,轻声开口。
“正常。”
剑圣主倒没有什么惊讶之色:“这二人似乎得道成仙之前便是好友,那华仙一手棋艺出神入化,而圣钧剑主同样对其酷爱,二人时常切磋,不奇怪。”
说罢,踏山而上。
片刻后。
峰顶。
古朴的灰石棋盘两侧,那冷峻青年与拂尘老者仍还在对弈,二人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面色犹疑,仿佛陷入了胶着的苦战。
就像连剑圣主等人登上山岳,封锁天地,也未引起他们的注意那样。
剑圣主几人也不急,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二人对弈。
约半个时辰后,终于才在拂尘老者的一声微笑中,棋局结束,是那冷峻青年略差半分。
“圣钧,承让了。”
拂尘老者拱手,又看了看剑圣主等人:“似乎有客人来找你,老朽便不打扰了。”
“找我?”
被唤作圣钧的冷峻青年摇了摇头,看向这一片已经锁绝的天地,缓缓摇头:“华仙,恐怕不只是找我。”
说罢,他站起身来,看向剑圣主一行人,眉头皱起。
那被称为华仙的拂尘老者也是眼睛一眯,开口道:“坤道的几位,有何指教?”
虽然如今坤坎二道合一,世间便已很少再提及坤坎二道的称呼。
但对于这些寿元长到离谱的仙境存在来说,有不少都是从那个两道隔绝的时代活过来的,所以坤道的仙人和坎道的仙人,可以说是泾渭分明。
尽管绝不是敌对的关系,但大多数时候也不可能像是朋友那般亲密无间。
而圣钧剑主和拂尘的华仙,恰巧就是坎道的两位古老仙境。
对于剑圣主等人的到来,自然没那么热切。
——特别是这几个家伙一上山就将天地封锁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只是想谈谈的模样。
天演圣主刚欲说话,剑圣主便拦住了他:“没用,圣钧这人,又臭又硬,若是要他好好说话,那须得战上一场!”
天演圣主点头,微微后退两步。
“此事,便交给吾。”剑圣主深吸一口气,提起铁剑,剑锋横指,“圣钧,来战!”
话音落下,气氛骤然僵硬!
一往无前!
正当众人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煌天圣主眉头一挑,指着剑圣主道:“吾辈可看得出来!你不就是想跟他打架吗?胡扯那么多弯弯绕绕干嘛?”
话音落下,剑圣主一滞,众人也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二人。
“咳,虽然也有一些原因,但……”剑圣主脸不红心不跳,逃跑解释道。
但话未说完,一缕仿若清风的剑气便悄然而至!
极轻,如扶风弱柳!
极重,似煌煌天倾!
刹那之间,风过剑至!
几人脸色猛然一变,一个闪身远离!
只剩下剑圣主,提剑横挡!
砰!!!
一声极为沉闷的碰撞在虚空中炸响,仿若什么无比沉重的事物猛然撞在一起那样!
“相传这圣钧剑主修天倾之剑,一剑既出,可压塌星河日月,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万衍圣主赞叹道。
“可惜就和剑无双一个德行,又冷又硬。”天演圣主啧了一声。
“老头儿老头儿!与吾辈来打一场!”似乎看着剑圣主与圣钧剑主交战,煌天圣主也忍不住了,看向一旁的华仙,兴致勃勃。
后者微微一笑,摇头,“老朽不擅斗法,若诸位要比拼,还请到这棋盘上来。”
煌天圣主看了眼棋盘,又看了眼拂尘华仙,苦恼一叹,不说话了。
“天地为棋,苍生为子,倒是大魄力。”天演圣主懒散地挠了挠凌乱的头发,叹道:“可惜就是棋艺不行。”
“哦?”
那一瞬间,哪怕是被煌天圣主这样十几岁的小丫头一口一个老头儿都毫无气恼地华仙,突然盯着眼前这个随从模样的男人,眉头一挑,“棋艺不行?”
“不行。”天演圣主无比耿直地点头。
“对弈一局?”华仙开口。
“有何不可?”天演圣主径直走到棋盘旁,一屁股坐下来,“先请!”
华仙也坐下来,大手一挥,那棋盘上的棋子顿时风化,重新摆放在初始的位置!
那一瞬间,这一副棋盘,仿佛变成了天地。
天穹之下,两位将剑道修至极致的存在相互对峙,尽管还未真正出手,便已让这方天地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大地之上,一方石棋,一边是慈眉善目的拂尘老人,一边是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手执棋子,聚精会神!
两场完全不同的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