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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衣袖一拢便于帘子那侧落了座。

墨君漓瞥见她那阴沉的面色,下意识地缩了脖颈,并在心中自“十”悄声倒数起来。

马车慢悠悠拐过了街角,踏上那条常日里无甚车马穿行的小路,少年攥着袖口捏了满手心的汗,心头已然数至了“三”。

……二……一!

那个“一”字尚未想完,车中悬着的软帘便“刷拉”一声,猛地被人扯去了一旁。

墨君漓只觉领口一紧,小姑娘那张灵秀娇俏的小脸登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少年咽了口口水,默默贴紧了马车车厢,整个人静默乖巧,怂如鹌鹑。

“墨君漓,你他娘是傻【哔——】吗?”慕惜辞沉了脸,用力揪紧了墨君漓的衣领,力道之大,险些将他拎离座位。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逛街赶集?”

“竟还是让雪团飞进来递的条子——你自己是没长腿,还是没长嘴!”小姑娘颇有些气急败坏,竹筒倒豆子似的吐出一大串话来。

“找个下人通报一声都不会,我看你这两年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眼下的北境还飘着雪,寒泽国内冻土千里,又生着内乱,正是出手的最好时机——”

“你想过没有,倘若我们能抓稳了这个节骨眼,不管是收买朝臣还是安插人手,只要能将触角伸到那寒泽朝堂,今年入秋九月便能省下多少麻烦!”

“哦,对,还有来年三月起的那场雨,江淮的大水——你那些粮可都囤得够了?”

“除了粮食,治病用的草药呢?遮风避雨的帐篷、净水用的明矾和木炭呢?”

“这些你都准备好了吗?”

“别到时候又来一遭措手不及,姓墨的,我可警告你,要是你这辈子还能被墨书远那狗玩意逼得诈死离开乾平,我就——”慕惜辞嘎吱嘎吱咬了牙,小脸狰狞万般。

“你就怎么样?”墨君漓脑子一抽,本能地反问一句,小姑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霎时青黑了不下一个度,他暗暗咋舌,只恨自己多长了这张破嘴。

——没看见小国师的脸都扭了吗?

你还有胆子打蛇随棍上,姓墨的啊姓墨的,你今儿就是一个不慎,一命呜呼在这了都纯属活该!

少年在心下止不住地唾弃自己,慕惜辞闻此怒极反笑,她略略松了手,慢条斯理地摸出琵琶袖内放着的青铜匕首与那沓朱砂黄符,冲着墨君漓粲然一笑,拔了刀。

“那我就赶在那狗玩意之前先弄死你,给你剁碎了扔炉子里烧成灰,骨头渣滓一把扬护城河里再扔下三道黄符——”

日色透过车窗帘幔,打在刀刃上,折出道道寒气凛冽的森森雪光。

慕大国师反手将那刃口杵到墨君漓的颈子边上比了又比,狞笑着牵了唇角:“你就滚地府里当苦力去吧,蠢东西!”

满身煞气的匕首泛着刺骨寒意,激得少年寒毛倒竖,他的头皮发了麻,眼珠不受控地抖了又抖。

他再次咽咽口水,脑筋转得飞快,他盯着小姑娘发黑的小脸,片刻后颤巍巍地开了口:“这个……你想弄死我可以,但剁碎了就大可不必了吧?”

“要不这样,到时你跟我说一声那炉子在哪,我自己跳?”

“也免得再脏了国师大人您的手。”

“神经病。”这一通臭骂下去,慕惜辞心头的火气显然是小了不少,她听见墨君漓脱口而出的那句“我自己跳”,登时又被气得乐了。

于是她别过脑袋低声嘟囔一嘴,静静收好了手中捏着的符与刀,少年瞅准了这个机会,忙不迭伸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将之安生按回了座位。

“骂完了吗?”墨君漓略一倾身,黑瞳之内暗流微涌,他看着面前的半大姑娘,语调欠揍又带着点轻挑下鉴,“没骂完就接着骂,我听着。”

“骂累了。”慕惜辞撇嘴,并不想搭理这个脑袋里不知道进了多少水的货,顾自琢磨着下次该如何撬开他的天灵盖。

这么多年过去,她果然还是觉得有必要掀开他的脑壳,把进里面的那两斤水往外倒上一倒。

“骂累了,那就听我说会。”少年颔首,他嫌弓着身子太累,索性衣摆一撩,顺势蹲在了慕惜辞面前,自下而上,望着她的眼。

“让雪团传信是为了速度快些,纸条是我路上写好的,这样等着临近国公府时再让它递信,车子赶到门口,你便差不多能收到消息了。”

“你后面说的那些我也都清楚,陆丘上月末就出发赶去寒泽了,那边自有我们的做着接应。”

“这辈子国公爷和阿宁不会出事的,好姑娘,你别急。”墨君漓抬了手,虚虚点了点小姑娘的眼睫。

她像是许久没睡过好觉了,眼白上爬满了血丝,眼底亦是通红一片。

“还有你说的囤粮——”少年的语调微顿,简单做了阵心算。

“八十万石的米,五十万石的面,另有近百万石的米糠,十万顶行军用的帐篷,另有足够三十万人用上一个月的草药和净水用的木炭、明矾,并上千石粮种。”

“这些东西,观风阁那头还在持续收拢着,待到今年年尾,大抵能再囤个百万石的物资,届时只要省着些用,莫说三四个月,半年也当不成问题。”

“除了这些,我还吩咐鹤泠他们盯着点市面上便宜些的鸡崽鸭崽,赶在明年五月前收上一批。”

“猪牛羊之类家畜的个头太大了,长得慢,不好运送,但是鸡鸭这样长得快、好养活的家禽可以囤上一些。”

“如此,既能保证百姓们的饮食所需,余下的,也能让他们继续养着,顶上一阵常日收支。”

“省的大水一退,他们没了营生。”

“此外,从去年起,我便想方设法的忽悠老头下旨加固江淮的河堤了,明年的水不会发得那般大,也不会冷不防冲死那么多人。”

“阿辞,你安心些,别害怕。”墨君漓放轻了声调,顺手理了理小姑娘鬓边散下来的碎发。

“会没事的,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