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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样说,都已有醉意的浑天放和达昂毋谦,连忙也端起酒碗,纷纷说道:“男子汉怎能做这样的事?!几句话而已,世宇兄尽管说!”

三人喝尽了碗中酒,曹世宇慨叹连连,眼眶已是发红。

浑天放二人看着奇怪,连忙问他是否遭受有人欺侮,必会为他出口恶气。

曹世宇只是摇头,随后再说道:“曹某祖辈从大漠转来唐境内,居于六胡州内,倒也过得比流浪于大漠好得多。”

调露元年(679),在灵州(今宁夏灵武市西南)、夏州(今陕西靖边县北白城子)一带,设置鲁、丽、含、塞、依、契六州,用唐人为刺史,以安置突厥降户(部分为昭武九姓胡)十余万人。

这就是六胡州的由来。

开元八年(720),六州胡户因赋役繁重,再因不满于唐将频繁讹诈欺压,就在首领康待宾的率领下反叛。唐兵镇压,康待宾被杀。过了两年,另一个叫作康愿子的九姓胡人,鼓动胡人再次反叛,再被唐朔方军镇压。

李隆基对于归化的胡族接连反叛震怒,就把六州残胡五万余人,发配到内地的许、汝、唐、邓、仙、豫等州。黄河以南的朔方地区,立刻变为千里空旷。

对于六胡州的事,毕竟只过去十几年,浑天放二人对此也是有所耳闻。

见曹世宇提及此事,二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相互对视一眼,浑天放和达昂毋谦都是不语。

曹世宇酒意上涌,脸上胀得通红。他自顾说道:“我本是九姓昭武人,家中族亲,在这接连的祸事中死亡殆尽。”

说着,他暗自抹泪。浑天放二人见状,只好好言安慰:“都是过去的事。那边的人们遭受了灾祸,唐将也受到了处置。”

曹世宇哀叹一声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大口,他再带着怨气说道:“我不敢说报仇的话,但也不想这样窝囊过活一生!”

浑天放低声问道:“世宇兄怎么说?”

曹世宇眯起眼睛,带着神往的表情说道:“去到大漠。那里诸族来往毫无阻隔,人们相处欢洽。我只想去做生意,得到快活人生!”

浑天放二人口中“哦”了一声,也不再搭言,都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二人还没放下酒碗,就见曹世宇脸上带着冷笑说道:“世宇武功粗凡,却还有来往大漠的壮志。天放与达昂这样英勇的人,却只想困守于这里吗?”

浑天放二人对看一眼,再就带着恼怒的神色看向曹世宇:“如此瞧不起我等吗?吐谷浑亡国凄惨,我等虽然力小,但也要承继吐谷浑的荣耀!”

曹世宇拱手施礼谢罪后,再低声说道:“吐谷浑早已亡国,人民又都分散在唐蕃各处而不能聚集!你们再提吐谷浑,还有什么用处!另外,”

说着,曹世宇以冷冷的眼神看向浑天放二人:“你二人说是吐谷浑人,但以曹某来看,却并非如此。”

听得出来他话中有话,浑天放和达昂毋谦连忙说道:“世宇兄尽管直言!”

曹世宇冷冷地说道:“鲜卑人曾经雄踞草原、大漠,后来分化为奚、契丹等诸族。天放与达昂只说荣耀吐谷浑,却不知契丹人、奚人在受苦吗?”

身为鲜卑人的后裔,浑天放和达昂毋谦当然知道:作为鲜卑人分化出来的奚人、契丹人,既是彼此杀伐,又同时因为想要崛起,而被大唐边将严厉遏制着。

即如安禄山等人,就是以挑拨奚人、契丹人之间的关系,再进行分别杀伐而起势发家的。

听曹世宇说破此事,浑天放二人当然气愤满胸。

喝尽碗中酒,浑天放低声怒道:“世宇想要去到大漠做生意,我们就不能回到木叶山,重振雄风吗?!”

曹世宇立即与二人击掌,低声恨恨说道:“先不说大唐于我等恩怨,只说我等各自要一生快活,也不能总是这样寄人篱下!”

浑天放二人也是豪情满怀,连声称是。

一旁的阿史那博恒似乎觉得有些搅扰,不禁翻了个身。曹世宇立即吓得脸色苍白,再以食指置于唇上,示意浑天放二人不要再作声。

帐内小小的篝火,火势已经逐渐衰弱。帐内也就因此,显得光线昏暗。

三人待阿史那博恒重新发出均匀的鼾声,都是暗松了一口气。

曹世宇低声说去方便,浑天放也跟着走了出去。

帐内的达昂毋谦,再喝了一口酒后,转头看向阿史那博恒。

淡黄,末梢带有金色胡须,在阿史那博恒的颔下微动。他碧绿的眼瞳,此时也因眼皮合拢而不再发出凶狠的眼光。

看着一动不动的阿史那博恒,达昂毋谦轻叹一声,随即从腰间拔出了短刃匕首。

轻轻地凑近阿史那博恒,将匕首抵近他的脖颈,因为心中犹豫不定,达昂毋谦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抵近再收回,收回再逼近,达昂毋谦数次比划之后,不禁发出一声哀叹。

他实在不能忍心对同袍下手,即便这个同袍很明显已经有了叛唐的打算。

重新坐回原地,达昂毋谦将匕首无奈地放在身前。

帐外没有什么动静,达昂毋谦再看看阿史那博恒,就站起身来在,走出毡帐。

等他走出之后,阿史那博恒“呼”地一下坐起。镇定了心神之后,他看着毡帐的帐门处暗自发呆。

达昂毋谦走出帐外,转到毡帐后面,接着月光已经看到:浑天放手持短刀,已经控制住了曹世宇。

知道身命随时不保,曹世宇也就豁了出去,干脆就一根筋地死硬到底。

“曹某并非叛唐!只是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已!难道,”曹世宇咬着牙,低声说道,“二位就不想吗?”

见达昂毋谦走来以后,也是沉默不语,曹世宇更加来了精气神:“如果二位毫无犹豫之心,曹某不是血溅当场,就已是身在囚狱了!”

浑天放、达昂毋谦二人当然是犹豫的,这是因为即便曹世宇不进行挑拨,他们对于吐谷浑王国的往日荣耀,对于遥远记忆中,生活着狂野的鲜卑人的那片白山黑水,早就充满了理想化的渴望。

浑天放还在犹豫,达昂毋谦对他摇了摇头。

手中的匕首还没收回,浑天放再听到一人冷冷地声音,从帐门口传了过来:“你们要想杀了我们,早就动手了。我要是想杀你们,呵呵,也是举手之间的事。”